习还是有点乐观精神的,当下重订了一张更紧张的时间表,只当自己要开始考八股文学的研究生了。
还是个在职考研。
看了几本时文后,他就点上几枝明烛,继续跟捧砚挤在卧房桌子上,一面在脑海中体味破题思路;一面提肘运腕,努力勾画出流畅整丽的线条。
转天上学时,他便把做好的九道破题交给林先生,什么也不多说。林先生看完后果然也没说少做了三道,而是拿出朱笔,在他做的破题上疏疏地画了几个圈,捻着清须道:“你初学破题,我便不多作要求,能依格式而作就是好的。”
他指着第一篇文章的三道破题说:“昨日这篇给你讲的最多,你做的果然也是最好的。虽然有些割裂文字之处,但能抓住经义中众圣道统相继的意思,就算是读透经书了。”
崔燮眼前一亮,连连点头说:“原来是道统相继!我心里就觉得圣人行事之道都是一致的,不以时事之变而改变,只是写时就用不准词。”
林先生微微一笑,洒然道:“你才读了几天书,胸中积累了多少圣贤言论。若是这么容易就能写出探花文来,天下读书人岂不个个都能进仕做官了。”
他又提点了崔燮几句,帮他修改精炼了破题,最终写下一句“大贤举先圣之心法,明道统之相承也”(1),叫崔燮回去慢慢揣摩。
将三道题全数讲完,给了破题范例,林先生便泰然自若地说:“我看你自己就能领悟暗破的法度,不在破题中明言三王之四事,也算是有几分悟性。从今日起,你做破题时便自己度量着或顺或逆,或正或反,或明或暗,每次交上四道破题即可。”
林先生果非常人。
崔燮心里感叹了一句,面上却滴水不漏,恭恭敬敬地领了新作业回去了。
一天又在紧张的背诵、做题中过去。散学的钟声响起,林先生夹着书本慢悠悠地踏出课堂,屋里的学生们才像重新活了起来,呼朋引伴,朝院外走去。
赵应麟过来敲了敲他的桌子,招呼道:“重阳那天在岳孤山有个诗会,筹办诗会的沈秀才是岳师兄的表兄,能带咱们这些童生过去开开眼,崔世兄要去吗?”
崔燮抬眼看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穿着白色童生服的少年正微带忐忑地望着他。其人长得挺普...通,平常喜欢谈诗论文,恰好就是被他怀疑是企图搞校园霸凌、伤害他这学渣自尊心的人物中的一个。
少年的目光有些躲闪,说话支吾,那么质朴的一张脸都叫这神情破坏了。
崔燮还没见过才子,略有些意动,好奇地问了一声:“诗会是什么样的?所有人都要做诗吗,那些有学文的前辈讲不讲经义文章?”
周围响起几声轻笑,那些年长些的童生都用一种半带嘲讽和怜悯的眼神看着他。赵应麟抿了抿嘴,无言地看了他半晌:“你在京里没参加过诗会吗?诗会啊……还不就是……”他压低声音,警惕地朝院子里看了一眼,凑到他耳边说:“还不就是大家包个院子喝酒吟诗,叫些妓·女和小唱来佐酒……”
崔燮抬起眼,用正气凌人的目光谴责岳师兄和他身边的几个童生。那几个少年眨眼的频次都高了许多,收敛了笑容,脖子微微前倾,似乎在等着他回答。
他又问了一句:“那讲怎么做诗吗?还是光只那些秀才诗词酬唱,我这样不会作诗的过去就跟着吃喝听曲?”
一名年长些的师兄笑道:“哪有光跟着吃的,至不济也得对个对子,行个酒令,请秀才公与那些女校书们点评啊。”他悄悄瞄了崔燮一眼,有些轻浮地打趣道:“崔师弟这样的人才,到那里自是不必做什么,请来的女校书们恐怕都要争着与你……”
他话没说完就给人扯到了后面,岳师兄似有些羞恼地看了他一眼,诚恳地问崔燮:“崔兄要不要去?”他仿佛是从胸膛里憋出了一句话,声音艰涩又低沉地说:“我……我们可以帮你应付功课。这场诗会很难得的,咱们县的大才子郭镛也要出席,他学问极好,县里的教谕都说他下科必中的。”
崔燮有点想去看看真正读书人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可是想想自己连诗都不会做,去这种诗会做什么?难道真的喝酒听曲,在女校书面前刷刷脸,体验下早恋的快·感?
不过如今离重阳节还有些日子,要是能借这机会宣扬他的新书呢?
他心里暗暗思忖着,又怕版雕不出来,便只含糊答道:“多谢几位师兄相邀,如今日子还早,我也不好确定能否过去。”
几位同窗心领神会地笑道:“正是,这是岳师兄外家办的宴,总不会少咱们的位子,到开宴时再定也来得及。”
岳师兄说了声“我等师弟的消息”,便随那些童生小友出了学堂。
赵应麟家跟崔家间壁住着,便留下来等他收拾东西,一同回家。这少年虽然脑子有点直,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但真正相处起来,倒是个开朗洒脱,容易令人生好感的人。崔燮对他全家印象都很好,尤其愿意关照一下这位承负了全家宠爱和期望的少年。
于是他回家后就嘱咐崔源,等转天早上他们上学走了,就亲自去邻居赵员外家一趟,把他们孩子要去不良场所的事举报给做长辈的知道。
——离后年的院试只有六百多天了,赵世兄,我能帮你的就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