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兵跟着他快十年了,他从不曾亏待他们。只要他们咬死不认,他再一问三不知,这事儿就能过去了。
可恨事出突然,宫家这次手脚太快,他没时间联系这几个手下,两边也串不好话。今天这一趟公堂,走不好他就要进牢了。
尚副官自知今天这一次不同以往,他已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宫家人,却无论如何没料到有一个凉溪在当中搅局。
他的那几个最信任的手下,认起罪来,一个比一个利索。这是头一个想不到。
宫家一夜之间就把所有事儿查得明明白白,这是第二个想不到。
他那几个手下,认了眼下这个罪就算了,絮絮叨叨还说个没完,这是第三个想不到。
“那些恶狗以前到底吃了多少姑娘?”
“十几个……十几个是有的。”
“分别都是谁?你们可知道?”
“知道……知道的。”
几个士兵一人一嘴,把以前无辜惨死的那些姑娘,差不多都说全了。这些话,其实昨晚他们已经说过一遍,但在凉溪和宫家父子面前讲,可跟在老百姓面前讲不一样。
人群里哗然一片,尚副官浑身上下抖得如筛糠一般,一来是怕,二来是气。他张着嘴,想骂一句“胡说八道”,嘴唇颤抖着硬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衙门外的百姓炸了锅,许多想不明白的事,一下子就弄懂了。
“我就说嘛,老赵家在这城里三代安居乐业,怎么忽然就要举家搬走,原来是,原来是受了人的要挟!”
“林家一家人走得蹊跷,徐二公子到现在还没有成亲呢!唉……好好的一桩亲事……”
“这姓尚的真不是人!”
“让他偿命!”
宫老爷很是懂如何煽动人心,第二次听到那些如果不是有凉溪,可能至少也得再等一段日子,当然更有可能是永远也不会浮出水面的真相,他一双手发颤,眼珠也爆红。似乎那些死去或者正在受折磨的姑娘当中有他的亲生女儿一般,似乎若不是朝廷有律例,国家有法度,若不是他没有权力,他就要当场下令斩了尚副官一样。
宫老爷都给气成了这样,可见他们情绪再激烈,也不算是过分。人群之中本来喊着让尚副官立时偿命的只有一两人,转眼间就成了所有人都要尚副官偿命。
“你们……你们这些人合起伙来诬陷我!”
尚副官被那一声声偿命喊得胆颤。他看惯了群众崇拜畏惧的目光,此时见他们个个恨不得生啖他肉,一时间害怕,倒是敢说话了。瞪着他手下的那些兵,将他们说的话反驳了一个干干净净,总之一件都不承认。
“诬陷?”宫老爷冷笑,“这些兵都是你手下的,这些姑娘跟他们也没任何关系,这一群人如何串通起来诬陷你?”
“再说,你怕不是忘了,有几家人是把女儿卖给你的。虽说你后来又派人去灭口,但总有侥幸留得一条命的。你敢等着我们将他们找来了作证?”
“再有,这城中人人知道你夫妻二人恩爱和睦。你置办私宅已属不该,私宅中处处是女子所用之物,你敢说那处宅子不是你的?敢说宅子里的女子不是你的?”
“君朝律法不曾提过男子不能纳妾,你大可以大大方方的。自己养着外室,还要欺骗众人说什么夫妻情深一双人……哼!”
宫老爷疾言厉色,一字一句如冰雹扑面,说出时比尚副官喊冤的声音要令人信任的多。即便是他后来说起人家的家务事,这样显然有些逾矩无礼,围观群众也仍然觉得有道理。
自己本就不是那痴情专一的人,还偏偏要骗大家,足可见他就是撒谎成性的,说什么也不能令人信服。
而最大最重的冰雹落在最后,尚副官觑见宫老爷脸上一瞬的得意,顿时如冷水浇头,只觉牢笼已罩在了自己身上。
“若只这一桩罪,本官奏上朝廷,你也落一个干干脆脆的偿命而死。但如今,如你这般居心叵测的军官,该是万死不能赎罪的!”
怎么还有更严重的?
围观群众已经滚如沸水,义愤填膺,恐怕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立即安静下来。但宫老爷这一句话,却让他们立即竖起了耳朵,不再吵嚷。
“你一个正儿八经的朝廷军官,该是带领我们君朝的好儿郎镇守边关,保边境关城平安的。剿匪除恶,本是你们分内之事。怎么尚副官是觉得孟总兵交给你带的兵太少了,这才私放土匪,收为己用?”
尚副官这一次确实惊到发怔,满脑子里嗡嗡响——他怎么知道的?
“两年半前,云台山剿匪,近千人的大寨,只抓住了不到七十人。本官只当军士们勇猛,土匪负隅顽抗,一群骚扰乡里,作恶多端的匪徒就在匪寨里自食恶果,料不到啊料不到……”
宫老爷再次提出凉溪来:“若不是这小神仙有手段问话,本官到死也不敢想,几百个人人身上背着血债的土匪,居然被博州城的官兵,‘义释’了!”
“当日剿匪,尚副官乃是先锋。这件大事,尚副官就等着进了皇都,去与刑部官员解释吧。”
“冤枉啊!”尚副官从上了公堂,并没有跪下,此时才砰的双膝跪地,大喊冤枉。
宫老爷却是胜券在握,只在心头冷笑。
有什么好喊的,这姓尚的还当他们没有证据吗?如果他想看,他可以把那些被“义释”,然后成了尚副官,当然有可能是孟总兵的私兵的土匪名单详详细细地列出来,让他看个够。
如山铁证就摆在眼前,尚副官只会喊冤枉,那没有用,老百姓已经信了。将近午时,宫老爷二话不说,将尚副官收监,打算择日送往皇都。
正退堂时,衙门外传来声音——
“且慢!”
外头的人纷纷喊“将军”,知道是孟总兵来了,宫老爷微微一笑,朝凉溪看了一眼,丝毫不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