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他浓眉大眼,眼角眉尾齐向上。还是个半大孩子,眉间却不知怎么皱出来了一道褶。他面相如古时那种凶悍的武将,即便垂眉耷眼,也自有一股凶狠的气势。偏他整日又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小小年纪满脸满身的阴郁。任谁被他凝着眼一盯,少不了要遍体发寒,心中生畏。
这么一个少年,向教室门口一瞧,迅速转过脸面对着墙又趴下后,却是一直半睁着眼睛,尽管眼皮酸倦,却是怎么也合不住了。
又到课间,学生们口中说的都是在课上晕倒的凉溪。
“孔筱真的是很可怜了。”
“也不知道她等几天会不会再来……”
“她爸爸妈妈应该会给她办休学的吧?”
同情又惋惜的是一群在柳晴前后坐的女生,她们或是转过来,或是趴在桌子上,围着柳晴道。
再会嫉妒的人,对一个超过自己太多的人,也不会时时觉得愤懑和不甘心。
孔筱从出生就活在聚光灯下,她爸爸是著名企业家,妈妈是国内超一流巨星。她们在幼儿园里哭闹傻笑流鼻涕的时候,孔筱已经被冠以“梦中精灵”、“水晶公主”之类的称号。所有人都说,只有上辈子拯救了宇宙的父母,才配拥有这样的小天使。
孔筱越长越大,只对她的外貌……如果一句赞扬是一条砖,外界对孔筱外貌的赞誉,早就能够筑成一座通天塔。
而孔筱还不单单只有外貌。
她活到现在,人生中可能有一半时间是在医院里。但她依旧成绩优异,可以在母亲的生日宴上弹出足够让国内钢琴大家赞不绝口的曲子,可以在读初中的时候开国画展。
她根本就没有和她们这些芸芸众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有问题的人才会去嫉妒她。何况,孔筱打出生就是一身的病,她好到让人没法嫉妒,却又犯规得引人同情。
“她今天早上就有点不对劲了。”柳晴叹道,“都怪我,看她难受就应该劝她去休息。明知道她是爱逞强的人……”
准确点来讲,孔筱不是爱逞强的人,她是想要死的人。后来她也得偿所愿,高中还没有读完,便成了网上一条条标题中“在天上永远幸福的仙女”。
柳晴喜欢潘木,而潘木暗恋她这个很快就要死的人。至于原因么,小时候孔筱去游乐场,不小心走迷了路,在公园外头看到没票进来,满脸青青紫紫的潘木,便将手中还没吃的冰淇淋给了他。
他们再没有见过面,但潘木打开学第1次见面就暗恋她,想来只会是因为这个。
她目前,就只知道这些……凉溪轻轻叹气,靠着软枕坐了起来。
床很舒服,房间很豪华,鼻尖萦绕着温暖高级的馨香,胸前一阵温润的凉意。凉溪倦倦地垂眼看去,她脖子上一道红绳,穿着一枚玉,其上刻着四五行奇奇怪怪的字符。
这枚玉是她父母爬了虹山,在山上的长虹道观里给她求来的。说来也真是神奇,孔筱自佩戴了这枚玉,发病的次数就少了将近一半。现在凉溪可以亲身感受到,这玉触体生凉,缺口处似乎是一眼神水仙泉,泉水温润,静静地就压住了她体内所有的病气。
“小姐醒了。”
房间里再没有别人,凉溪醒来也未出声,第1个发现她坐了起来的是家中的女佣。那女佣在门外一叫,便有两个大夫和一群医护人员走了进来。
看他们前前后后的忙活,凉溪耷拉着眼皮,开始考虑一会儿要如何劝服父母。结果脑筋刚一开动,心又“突突突”跳起来,凉溪恼然地叹一声这连事情都不让想了吗?
“孔小姐不必发愁,您的病已比先前好太多了……”
医生给她吧她已经好了,要怎么怎么样,很快就能全好了。凉溪只是连眼皮也不想抬她也是大夫,一般大夫讲这些话的时候,有很大可能是安慰。
“筱筱,你就听爸爸一句劝吧。”
等大夫走了,痴情专一、年少有成、加之英俊潇洒的父亲大人就来了。
凉溪望向窗外,跟孔筱一样,别的事情都好说,但谈起这一件,就没得商量。
“一个破高中,有什么好读的?爸爸给你请最好的私教,我们筱筱在家里轻轻松松地学好不好?还有,上一回你开国画展,鲁大师说要收你做徒弟,你……”
“爸爸,一个16岁的正常女生,现在就应该在高中的课堂里。”凉溪转回脸来,神情凄然地恳求道。
“爸爸,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你就让我留在学校里吧。我想和那些同学生活在一起,在学校里我很开心,你和妈妈不要给我办理休学好不好?”
“筱筱,你的身体支撑不了的。”为人父者一脸苦口婆心,奈何女儿就是任性。
“在学校也是支撑不了,在家里也是支撑不了,我要是哪天真的死了,我还是宁愿死在教室里。”
“你这傻孩子,胡说的什么?”
孔父听得也心酸了。
“天天把死字挂在嘴边,怎么能好呢?咱们筱筱不会死的。”
凉溪直视着他,嘴角挂着一弯美丽而又无谓,似是早已看透了生死,早已不畏惧的笑容。直盯得孔父撇过脸去,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拍着。
“爸爸,妈妈呢?”
凉溪靠着孔父的肩,5个字一出,便明显感觉到支撑着她头的这半边宽厚肩膀一僵。
“你妈妈忙着拍戏呢!我已经打电话告诉她了,她很快就会飞回来的。”
凉溪撅起嘴,嘟囔道:“我都这样了,她还是要拍戏。”
“没办法。妈妈是大明星嘛!”孔父倒是很支持妻子的这份职业和追求。
“明星明星,连自己的家人都没办法陪,我将来一定不要做……”
凉溪的话还没讲完,孔父的眼色已经缓和了。但外头响起的一串“嗒嗒嗒”的由穿着高跟鞋的脚踩出的声音,却让他的肩膀又僵了。
凉溪一抬眼,对来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