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斯叹了一声,低喃道:“我若能知道大王为何将韩非拘禁于牢狱之中不闻不问,就不会还坐在长史的位置上了。毕元将此事推给我,不厚道啊。”
毕元拍案大笑,十分爽快的认下了李斯的调侃:“能者多劳,烦劳长史了。”
李斯对毕元的直爽无可奈何,摇头叹息后,心想:姚贾自韩国归秦,曾被大王召见私自询问了两个时辰,韩非的事情与他商讨一二或许能够打听出些大王的心思。
李斯坐在廷尉府中为了韩非的事情久久不能决断,扶苏面见父王嬴政与李斯相比却顺利许多。
嬴政一手成撑在大案边沿,另一手擎着竹简,虎眸低垂,视线上下移动,认真阅读扶苏写下的心得体会,直到扶苏跪得双腿发麻才松弛了威严的神色,露出一丝带着温情的笑意。
他嘴角勾着微不可查的弧度点点头,低声道:“自前向后多有修改批注,看法有了很大的改变,不错。”
扶苏得到父王的称赞,略挺起胸膛,随即收紧下颚,压下上扬的嘴角,认真道:“扶苏已明白月前的错误,请父王责罚。”
嬴政动作轻柔的放下竹简,将其理顺后整齐的堆叠在一起。
听到扶苏认错,他面上神色更加放松,但抬起头时又是一副不假辞色的冰冷模样,沉声道:“扶苏,你觉得自己错在何处?”
扶苏眉眼含笑,语调亲密的说:“扶苏回房后就将腕上的伤口擦过药了,太医说只是划破油皮的小伤,并没伤筋动骨。”
嬴政终于放松神色,绷成一道直线的嘴角露出些许笑纹,低声再问:“巧言令色,顾左右而言他――你到底错在何处?”
扶苏俯身鞠了一礼,抬手看向嬴政,神色真诚而充满感激之情,郑重的回答:“骤生乱事,扶苏能救人则救,不能则以保身为要。胡亥自我怀中跌落时,扶苏无能迅速将其抱起,却可以免于被胡姬推搡跌跤,全因我自己不知决断,才让父王忧心。儿子知错了。”
嬴政脸上的神色终于彻底放开,对扶苏招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引他坐到自己身侧,细心的询问:“这些日子,你院中的侍从、奴婢可有玩忽职守之人?”
扶苏年幼,坐在高大挺拔的嬴政身侧更显孩童身量矮小,想要回答他的问题只能侧身抬头。
一对上嬴政隐藏关怀的神色,扶苏自然展开温润宽和的微笑,轻声回话:“父王多心了,他们都很尽心,未曾对儿子有丝毫慢待。”
嬴政抬手拍了拍扶苏头顶,忽然说:“你能对法家之学有眼前的见识已经十分难得,但切记,法家之术无论强弱都该控制在自己手中,而不是将其作为强国根本。”
扶苏没想到嬴政竟然会在自己十一岁就教导起了治国大略,眼中飞过诧异的神色,但他却马上垂下眼帘,用浓密的睫毛遮住自己的眼神,迅速回话:“父王教诲得是,扶苏谨记在心。”
嬴政点点头,十分感叹的说:“扶苏长大了,寡人记得去岁社火的时候,你对法家之学还表现得不以为然。”
不等扶苏反驳,嬴政已经拉着他起身,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高声吩咐:“赵高,备车,去后宫胡姬处。”
扶苏眼睛一亮,忍不住说:“父王,这是去见胡亥吗?”
嬴政朗声大笑,拉着扶苏登上国主才有资格乘坐的驷马王车疾驰而去:“以你温和的性格,这些日子必定惦念胡亥,既然你已经诚心悔过,寡人自当让你看看他――那孩子生得壮实,有我老秦人耐摔打的风貌。”
王车过处自无人阻拦,没一会扶苏已经站在胡姬房中。
经过调养,胡姬恢复了艳丽风姿,可对着嬴政仍旧一副吓破了胆的兔子模样,引得嬴政频频皱眉。
扶苏见此眼中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光彩,心中道:父王对后宫女人绝无耐心,对胡姬厌恶至此还能频频前来探视胡亥,可见对其重视。
乳母是个有眼色的人,一见长公子随同国主前来,直接将胖嘟嘟的婴孩抱到扶苏面前。
扶苏瞬间柔和了眉眼,伸手轻轻摩挲着胡亥的脸蛋,婴孩五官虽看不出丝毫嬴政的痕迹,却深邃精巧得让人无法不喜爱。
扶苏忍不住轻捏了一把他圆润的脸蛋,婴孩霎时皱起眉,张嘴发出一声呜咽。
扶苏以为胡亥接下来会嚎啕大哭,却没想到这孩子凑过胖脸,像只幼犬似的抽着小巧的鼻尖嗅着他指尖,用脸颊亲密的磨蹭着自己。
扶苏被胡亥的反应惊得忍不住回头看向嬴政寻求解答,嬴政再次开怀大笑:“胡亥挑剔得很,没想到扶苏也能不被他嫌弃――好好好!寡人最喜欢你们兄友弟恭!”
不等扶苏开口,他已经感觉到掌下的婴孩抵抗的别过脸,再没了刚刚表现出的亲昵模样。
扶苏不由得垂眸看向胡亥,温润的双眸射出锐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