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震惊了似的,从咽喉里发出类似窒息了一般的声音。
“你……你说什么?!”
他在树影里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她,唇角慢慢浮起了一丝十分奇特的笑容,像是有点悲哀,又像是什么都已经放弃了似的;就仿佛他的身上始终背负着一副沉重至极的重担,而现在在那重压之下的他终于下定决心要与那包围着他的、最深的黑暗决一死战似的,带着那样一点不管不顾的决心,像是个又执拗、又倔强的孩子,蚌壳一样地闭紧自己的嘴唇,仿佛那样做就可以让自己站得更直,仿佛那样做就可以让那层在自己内心蔓延着的恐惧与黑暗不冲口而出,使得自己的脆弱和失败为人所知。
这种脆弱易碎的表情一瞬间就击中了她。
下一秒钟她发现自己的身体比自己的理智更早也更快地作出了反应。
她发现自己不管不顾地闷着头冲上去,一下子就牢牢环抱住了他的腰――连着他依然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臂一起,紧紧地环在自己的双臂之间;而很不幸地,由于他们两人之间的身高差所致,她低着头勇猛地冲上去的时候,因为冲得太猛也太鲁莽,前额咚的一声撞上了他的胸口附近到肩膀下方一带的位置,撞得他一阵气闷,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他的眉头因为这种鲁莽而无礼的扑上而深深地皱了起来,满脸都是嫌弃得不能再嫌弃的神情,咳嗽了好几声,才找回一点自己的声音。
“……真不应该现在就告诉你的。免得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她无礼地打断了。
“我才不惊慌呢……我只是有点惊讶而已!但是说起来,我也并不是全无心理准备,归根结底,我回到阿斯嘉德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天迟早是会来的……”
她乒乒乓乓地说了这么一大堆,他才找到插话的空隙;而这令他显然更加不满了。
“我才不在意你是否惊慌呢。”他嘲弄似的说道,“反正即使你事先计划得再完美,或保证得再动听,真正上了战场以后也只会随性地胡来而已……我们曾经一起参与过的数次战斗,都已充分证明了这件事。”
他的这句话仿佛唤起了他们从前曾经一起并肩战斗过――虽然并不总是那么美好――的那些记忆,她的双肩倏然抖了一下,仍然埋着头,无礼地用自己那两条细瘦的手臂,箝制住他的双臂和身体不放。
他的双臂微微动了动,却仿佛挣脱不得似的,于是他半是恼怒似的抽了一口气。
“我本来想更晚一点说出这件事的,这样就可以免得你把这件事提早传扬得满阿斯嘉德尽人皆知……这对备战时的人心稳定并无益处。”他语气冷静地继续说道。
“……我才不会那样做。”她继续埋着头,发出闷闷的声音,说话时的温热吐息就隔着内外两层薄薄的衣料,吹拂在他胸口附近,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恼怒,几乎难以忍耐;于是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双臂蓄力往外一振,强行把她的手震开一点点。可糟糕的是,这也并没有让他们之间的情形好多少――她的魔爪依然分别握在他的两只手臂上,就活像生怕失去了她的支撑,他就像个病患一般无法再独自站立似的――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开始真的有一点恼怒起来,压着嗓子,不悦地提醒她道:“我以为以你今日在阿斯嘉德的名声而言――你并不希望那些无关的旁人看到你是如何紧揪住一个陌生男人不放的场景?”
她闻言,握住他双臂的十指只僵硬了一霎那,脸上就重新露出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愚蠢的笑容来。
“没关系,”他听到她这样状似大方地回答道,“没有人会在意我这个生活在英灵殿附近的小透明……我也并不认为这样做有何出丑之处。我现在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现在,你有什么好方法来应对这件事吗?”
他似乎噎了一下,停顿了片刻之后才语气硬梆梆地说道:“……除了应战之外,你觉得我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提前消灭那些能力不凡的恶棍吗?”
他讥讽似的笑着,但那个笑意太苍白,也太轻淡,一瞬间几乎让她也同样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一些势力,一些事情……是任凭你再如何希望,如何努力,如何拼尽一切,也无法挽回,无法战胜的;这无关命运,无关身世,无关地位,仅仅只是单纯的力所不能及。就这么简单。
她仰起头来望着他的脸,感到一阵难过与悲哀。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今天的天气那样好,夜空明净,星辰闪耀,空气里飘散着隐约的木香、花香和果香。在她刚刚鲁莽而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抱住他的时候,她还曾经在他的身上闻到一丝很浅的像是柑橘的清新香气。这种味道似乎和他从前给人的冰冷乖僻印象并不相容,但意外地却很符合当她拥抱住他的时候,透过他身上的衣料所传出的、他身体的温热感。
他的身躯修长,一抱之下似乎感觉还颇有一点健美却并不夸张的线条;他乍然绷起的胸膛有点坚硬,撞痛了她的前额;他的气息却和他的身体一样是温热的,混合了那种他身上隐隐带着的柑橘香味,柔和了他一直以来的高傲乖戾、尖锐冷漠的形象,让她的一颗心霎时间就变得像是在温水里浸泡得过久的海绵,又柔软又潮湿,仿佛蘸饱了眼泪和温情,带着满满的水汽和一点点握不住的酸楚;像要整个从她的指缝间漏出去,又像要整个在她的掌心铺展开来,将其中全部的细腻感觉都一道摊开在她的注目之下,无法忽视,不容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