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过流民的苦难,最苦也不过于“床头屋漏无干处”。
可这群流民,却是面黄肌瘦、身无长物,严重些的连件能蔽体的衣裳都没有。
尤其是路上有些孩子,皮肤下的肋骨历历可数,皮包骨头的腿就显得那双*的脚更大了。
这些人有的在嚎啕,有的边走边唱着悠长悲凉的民歌,更多的是一脸麻木地移动着自己的双脚。
有监生心软,半路下马,塞给流民一些干粮点心,卫鹤鸣也不去阻止,只是直到监生们的干粮散尽,路上的流民却更多了。
车队里没了那些闲聊的声音了。
有监生低声喃喃:“怎会有这样多的人流离失所……我竟从不知……”
车队众人深以为然。
他们虽都是当日阶下为叙州赈灾跪过的,却也多归功于贺岚的口才,也是因着书本上那些忧国忧民的大道理。
可对于究竟天灾会怎样祸害人,百姓会苦难到何种地步,他们心中却是半点数都没有的。
待到众人晚上到达官驿,在硬板床上睡了一夜,用了些清汤寡水,加上炎热的天气和蚊虫叮咬,第二天再见这些监生,便个个面有菜色,再没有一个似昨日那般高谈阔论言笑无忌的了。
连贺岚都有些吃不消,感慨:“若我不踏出家门这一次,恐怕这辈子都想不到民生如此。”
耳朵听见的,和眼里见到的,脑子里想到的,终究是两码事。
卫鹤鸣对这个道理再清楚不过,前世他在书中不知读了多少关于天灾*的故事,可从小没挨过饿的他是很难清楚的感知到这些故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有些事情,书上学的到的,有些东西,却是要靠身体去感受的。
这样连续几日下来,众人也感受到了一些变化,比如官驿的饭菜越来越差,再比如道路上有些人面带潮红,明显不是正常的气色,或者是那些迁居的不止是衣不蔽体的百姓了,甚至还有一些车带家当的殷实之家,竟也是要举家迁居的架势。
如此事情便不是很乐观了。
越靠近叙州,众人便越沉默,此时反而是卫鹤鸣话多起来了。
他开始询问过往的客商行人叙州附近的情况,还会注意来往人的打扮神情,态度之平易,情报分析之准确,令一众监生都惊讶不已
贺岚也有些惊讶:“我从不知你有这等本事。”
卫鹤鸣也只是笑笑:“没有金刚钻,我哪敢揽这瓷器活?”
却有监生神色复杂地暗道:“人不可貌相,若是卫解元做不得官,只怕我们之中没有一个有资格出仕的。”
楚沉听在心里,面上神色却丝毫不变。
待这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叙州,便少了许多京师时那世家子弟的傲气模样,多了几分稳重和谨慎。
可众人刚一进叙州,便迎来了第一个下马威。
官驿里空空荡荡,别说迎接他们的官员了,连鬼影子都没有一个。有些心气高的监生难免意难平,脸上便露了些行迹。
楚沉也面色不愉:“叙州就算是刚刚撤换了知府,也不至于怠慢至此,竟连迎接京师钦差的人都没有么?”
卫鹤鸣却道:“诸位先将行李安置了吧,留下一半的人看守粮草物资,其余人先去城中各处探查一番,我同贺岚先去拜会叙州衙门。”
有监生不甚乐意,口中抱怨:“他们这样冷待我们,我们却还要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么?”
却不想平素好脾气的卫鹤鸣神色一冷:“阁下还记得我们是为何而来的么?”
那监生便把话咽回了肚子,心中怪道这卫小解元年纪不大,气势却如此摄人。
路上贺岚闲聊时打趣他:“你方才那表情,倒有些像一个人。”
“谁?”
“小王爷,”贺岚笑道,“你们倒是呆的久了,方才你生气时的模样,倒有些像他。”
卫鹤鸣心道,若是你与这人朝夕相对数年,你也会沾染上一些这人的气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