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他也是知道的。
也因此,曹嵩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劈在曹瞒心头,他屏住了呼吸,垂在身侧的手颤抖个不听,就连眼眸中也浮现出了通红的色泽。
“祖父……祖父他……”
“你祖父他,就躺在你平日里玩耍的石板后面,”曹嵩目光注视着牌位两侧的烛光,不去看曹瞒,语气冷静自持地诉说着这一事实:“他老人家不想你伤心难过,告诉你自己要去远行,其实早在三年前,他就已经去世了,那时候你还太小,不明白去世是什么意思,我想,现在的你应该能够明白了吧?”
曹嵩不看曹瞒,生怕看到儿子落泪,自己也控制不住情绪哭个稀里哗啦,他本不是情绪上头的人,可思及养父就躺在陵墓中,而阿瞒毫不知情地坐在石板外头嬉笑玩闹,天真无邪地笑着问自己:祖父去得地方可真远,不知几时能回家?
曹嵩终是控制不住,潸然泪下。
他原以为曹瞒会嚎啕大哭,却不想久久未曾听见他发出声音,于是红着眼眶转过头去,入眼的,是曹瞒黑洞洞的眼眸,没有一丝亮光,他注视着祖先灵位的位置,嘴唇紧紧闭着,活像是从墓地爬出来的鬼,平添几分邪性,倒是吓了曹嵩一跳。
“阿瞒?!”
曹瞒终于有了反应,他又一次重复了一个事实:“祖父,已经去世了?就像我养过的小麻雀那样,死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曹嵩颤着唇,重重地点了点头,肯定说道:“是!”
“三年孝期已经满了,接下去要举办脱孝仪式,我会请来族中长辈为我们主持。你做好准备,所有在墓地中用过的东西,全都整理出来,一并烧去,代替我们,去地下陪你祖父。”
曹瞒张了张嘴,平日里嘻嘻哈哈的表情再无一丝天真烂漫的笑意,他注视着曹嵩,对他颤声说道:“我要回墓地。”
曹嵩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你就多陪陪你祖父,度过最后这几天吧!”
毕竟,脱孝仪式一过,这一场葬礼算是正式到了结局,日后曹腾躺在墓地里头,与他们隔绝的是阴阳两个世界。
一切尘埃落定后,他们就要动身前往洛阳了。
曹嵩目送着曹瞒跌跌撞撞离开,轻叹一声,叫来了族地中的护卫嘱咐道:“你去跟着阿瞒,近距离保护他,若他不叫你,就尽量别去打扰他。”
待曹嵩处理完了祭祖的事,通知好了全部族人,定下来墓地举办脱孝仪式的人选与时间,这才匆匆赶回了墓室中。
他悄悄走了进去,见曹瞒正跪在石板外头,一声不吭地盯着那石板,活像是一座新的石头雕像,深深叹了口气。
“你祖父不想看到你这副样子。”
曹瞒微微动了动,他头也不回地回答曹嵩:“祖父不想看到我为了他哭。”
所以他忍住不哭,全都憋在心里,其实这样的感觉,比嚎啕大哭发泄出来更加痛苦。
“他不想看到你太过伤心,更不愿你伤了自身!”曹嵩提高了声音,而曹瞒依旧跪在石板前,执拗死倔,拉都拉不起来。
“我不过是想多陪陪祖父罢了,这样都不行吗?之前爹一直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吵醒祖父几次了!”
曹嵩扯了扯嘴角:“他听到你的笑声,才会开心。”
曹腾身为一个宦官有儿子为他守孝,有孙子思念爱戴,棺材有人帮他盖板儿,牌位前有人上香,他已经含笑九泉了,无论他生前爬到了多么高的地方,拥有过多么滔天的权势,临终前他的愿望,也不过是与寻常人家的爷爷一样,盼着孙子好,盼着子孙安稳。
宦官之中的人生赢家,说得就是大长秋曹腾了。
曹嵩见幼子依旧没有反应,他突然之间转移了话题,问起曹瞒:“之前你祖父一直为你讲小滕子与小太子的故事,你最崇拜小滕子了是不是?”
曹瞒终于有了反应,他歪过头,侧过来静静地看他。
曹嵩又道:“你可知道,这位小太子是谁?”
曹瞒还是紧闭着嘴不说话。
曹嵩:“那位小太子,名为刘保,谥号孝顺皇帝。”
曹瞒惊讶地长大了嘴巴,终于有了面无表情之外的反应。
“没错,故事里头的小太子,就是先帝,而小滕子是谁,我想你也已经猜到了吧?”
曹腾将自己一生经历的血雨腥风,以童趣十足的故事说给了自己孙儿听,这样独一无二的启蒙,是世人想都不敢想的操作,这位大宦官看透了世事,算透了一切,心中的沟渠比海还要广阔,由他从小带大的曹瞒,心中究竟被他栽种了多少种子,也唯有如今长眠于另一头的曹腾自己才知道了。
曹瞒瘪了瘪嘴,泪水在眼眶中疯狂地打转,最终没能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
“小滕子就是……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