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魏晓飞到队上把快嘴嫂的情况一说:麻兴福皱了皱眉,虽然没说什么,那是一脸的不悦。现在大队有话,上边来检查时,出勤的人数越多,奖励队长的工分也就越多。于是,麻兴福偷偷地又去了一趟。看样子,他是没遇着好烟抽,刀条脸铁青铁青的。这时,马天才突然出现在门口。
“马书记你来了?”麻兴福一脸孺慕恭敬的神色。
马天才披着军用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米色毛围脖子。与这打扮不协调的是那角瓜形的脑袋上,没带帽子,一头发黄的羊毛卷发乱蓬蓬地暴露在外边;那张阴沉的大长脸上,没有丁点的血色,两只鼠眼恰似流星一样煽动着寒光。
“人齐了吗?”
“这个,这个人嘛,就差一个。”在马天才面前,麻兴福一贯诚惶诚恐的模样。
“谁呀?”马天才在屋里兜着方步,吐着烟圈。
麻兴福拿黄眼珠扫着大炕上那些唧唧喳喳的妇女们,说:“王忠厚家里的。”
“怎么回事?”
“老太太有病。”
“病?病了光守着顶屁用?今天有外县的领导来检查,学校我都给他们停了课,队里的人一个也不能少!谁要不来,就按反对党中央、反对毛主席处理!”马天才像输红了眼儿的赌棍,狠命地挥动着大巴掌。
“这个,呵呵……,这个……”麻兴福言谈显得拘谨,神色慌张。
对于抓生产,马天才一窍不通;看眼神捉弄人,马天才还是有一套工夫的。到底是上下级,他给麻兴福一使眼色,先走了出去。
“这个老娘们不好惹,她骂起人来,这个一天不重复这个一句。刚才我去找她,她说什么也不来,这个你说要是把她硬拉来,这个外县的领导检查一到,她这个嘴要是冒出点什么来,这个对咱们的面子是不是这个……”
“要干就得雷厉风行,胆小怕事干不了革命!你是主观不努力,客观找原因!”马天才愤怒地一挥手,说:“走,今天我要马到成功。”
“这个,这个也真难为你,还得亲自出马。”麻兴福在马天才身后,搜肠刮肚地寻着拜年的话。
“现在是改朝换代的时刻。要想站住脚,决不能心慈手软,知道不?搞革命政治运动,像妇女做针线活那样是不成的。”他攥紧拳头在麻兴福面前一挥,告诉他:“要靠这个!不管它对与不对,只要压下来,那就要砸到底!一个老娘们都治不了,以后你还怎么当队长?”
麻兴福简直听得直勾了眼。实在是开春的瓜,立了秋的萝卜,新婚的夫妻——有味极了。这套在他认为慷慨的论调,使得他对马天才再次佩服得五体投地。
“马书记,现在这个队长也真难干,你不知道哇,这个社员们的胆子大着呢。”
“你手中的权不比他们的胆子还大呢嘛!有我给你撑腰,怕什么?当然喽,”马天才又伸出手腕晃了晃,说:“平时要来的还是这个,必要时再来这个!”他跃跃欲试的挥动着双拳。
“喔?这个马书记就是高明,高明!”麻兴福赞不绝口,笑得五官都挪了位。
马天才越发得意地说:“老麻,要没两下,我也不敢统治一个大队的人马啊!”
“那是,那是。”
两个人唠叨着,不觉来到了王忠厚的家门口,正往里走着,被在柴禾栏子里的快嘴嫂叫住了:
“喂!喂!别瞪着眼往里走。屋里有病人,没病的我在这儿!”
麻兴福抢先一步,说:“快嘴,今天有外县的领导来,这不,这个书记特地来叫你。”
快嘴嫂把抱着的柴禾放在垛上,然后两手一摊:“哼!别说外县的,就是外国人来,我也去不了!”
“半身不遂躺着就中了呗,又不是小孩子。”马天才也斜着鼠眼一旁插嘴说。
“胡说!”快嘴嫂的脸“唰”的变白了,反驳道:“你们天天叫挑粪,为了应付检查来那一会儿,我们都要等上一整天。你们为了出名,为了得奖,折腾大姑娘老娘们还不够,竟然来折腾我婆婆。她被折腾得起不来炕,你们谁来问了一声?今天你们咋仰着脸又走进我的院子?”
“你们为难这倒是真的。”马天才踱着方步,说:“不过,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光明,要顾全大局呀!学大寨、上钢要、过黄河、跨长江,没粪能行么?”
“种地不上粪,等于瞎胡混!这个会说话的孩子都知道。哪用你说!”马天才大话哈人的派头,气得快嘴嫂顶梁冒火,七窍生烟。她指着马天才的鼻子,一字一句地吼道:“姓马的,我问你,你们天天喊挑粪,地里究竟有几堆粪?你们的老婆孩子挑过一筐没有?呸!大标语上写的什么‘十月打底,冬月伸腰,腊月送粪冒高’。放屁!你们那套把戏应付大官尽头足,坑害群众不在乎!”
快嘴嫂当着麻兴福的面教训起马天才来,不说马天才那里如何,麻兴福一旁早就吃不住劲儿了。真比直接给了他几个嘴巴子还要叫他难受,但又不好正面去阻拦。唯一的办法,只好冲快嘴嫂递眼色,叫她不要再吵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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