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天亮了。她却睡得很熟,嘴角上流露着一丝忧愁的线纹。
瘦猴老太太在外屋忙着做早饭,魏三乐坐在炕沿儿,边抽烟边心疼地看着闺女,“她太累了。”他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起身走到闺女身边,把她露在外边的胳膊轻轻用被角盖上。然后悄悄地提着脚,回到炕沿边坐下。他还是不放心,索性把烟头掐死,夹在耳边。之后,两手托着腮帮,直视着地面,不由得又为闺女想起了心事。
闺女生来任性,叫他这做爸爸的没办法。去省城一趟,惹得晓飞对他有一肚子意见……有什么办法呢?自己是个党员爸爸,总不能强迫闺女。他只能期望着,相信随着年龄的增长,闺女总有一天会想开的。一个姑娘家,没有工作,也不是什么遗憾的事,能找个城里的婆家也算不错嘛!这样一想,他畅然地吐了口闷气。
他起身抓起大笤帚去扫地。尘灰随着笤帚的扫动在飞扬,魏三乐的思想也随之扩展开来。他直起腰来看着闺女,这几天干活回来,她总是愁眉不展,心事重重。昨晚她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噢——”魏三乐一怔,手中的笤帚“啪”地落在了地上,他一屁股坐在身边的椅子上,压得椅子发出“吱扭”的响声来。
俗语说女大十八变,她真的有什么心事啦?钱家的丫头不就是自己找的婆家吗?秀金是在队里干活,晓飞自担任会计以来,可是开会学习不断,她哪不去?魏三乐想着,猜着,那黑红的大方脸由黄变白,就连面部的皱褶也改变了方向。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啊!打打思想上的边鼓,还是有必要的。
瘦猴老太太放上桌子,把土豆汤小米饭端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对男人说:“你忙你先吃吧。”
魏三乐走到炕沿坐下,然后端起碗,对老伴说:“你把晓飞叫醒,太阳都出来了。”
瘦猴老太太正在脸盆里洗着抹布,她要替闺女擦擦板子上的灰尘。听男人说这话,她斗胆把小包子脸转了过来,不乐意地说:
“她老舍不得歇着,你……”
“少罗嗦!”魏三乐铁青着脸。
瘦猴老太太一紧张,也忘了擦手,按着闺女的额头就晃。
魏晓飞一激冷,啊?糟!她猛地爬了起来,额头给妈妈弄了黑呼呼一片水渍,她生气地吵着:
“干什么呀!弄了我满脸黑水!天亮也不叫我一声!”
她很急,但急也没用。她叠好被子,两脚一挨地,心中便是一阵无着落的烦闷,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儿。一转身,双臂交叉在胸前,两眼毫无目标地盯着窗外。
“晚了就晚了,还不去洗脸,站着干什么!”由于心里别着劲儿,魏三乐说出的话不乏硝烟味儿。
整整一夜未眠,本来心里就积郁着烦躁和不安,一听爸爸又要唠叨,她没好气地顶了一句:
“奇怪!你吃你的饭,我站着碍你啥事呀?”说罢,她甩掉披在身上的棉袄,只穿件水粉色的晴纶线衣,头也不回地去打洗脸水。刚欲洗脸,见妈妈正用那没有拧净水的黑抹布擦着柜盖,前边擦过,后边马上出现了一层泥道子。她忍不住地喊着:“妈!还擦呢,糊涂了不是?你看看那是啥?”
瘦猴老太太回头一瞧,不由得一吐舌头。慌忙顺势又抹了回来,紧接着又出现一条黑道子。
这下可急坏了姑娘。她上前抢过抹布,一丢手甩到了墙角,嘴里嘟哝着,说:“以后不该管的事你少管!”
“不知好歹!”妈妈嘟哝着。
“现在吃着苦头了吧?不……”
“要是在我大舅那,就没有今天了!这话能一个劲地重复吗?”
不知她中的什么邪,无论如何不能再听下去。也许她觉得再沉默不足以表达她的心情,也许她觉得那样一来爸爸便把一切事耽搁,也许那么一来,她不但自己不会让爸爸理解,反而更加激发爸爸的唠叨!
“进城又不是去混饭!”
“进城!进城!当我当交易,你们在家觉得光彩,进城好有个吃饭的地方,想得多漂亮!”
她与爸爸发脾气时,不由得又想起了王坚。这个古怪的人!顿时,一古脑的烦躁都涌上了心头。她愤愤地说:“我又不是流浪儿,上哪都可以,我有我的家,凭什么老让我走!”
让步的,当然不是魏三乐!想到几天来闺女的表情,一颗心悠儿地提到了嗓子眼儿。
“你看看你,一天……”他想让闺女“规矩”点,觉得不妥;有心避而不谈,可看看闺女那气呼呼的脸,听听她那尖锐的声调,他知道她的翅膀越来越硬了。他不能再违心地把事情搪塞过去,他是爸爸呀!于是,他把碗筷一放,弄得盘子碗一起响。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我听够了!”她饭也没吃,转身跑了出去。
魏三乐无奈地摇了摇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