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在前边牵马的杨六:“张将军这是要往哪里去?”张献忠自然是往城南府衙去的。
杨六答道:“今儿该巡查亭部,有处里聚的事情没有办完,所以张将军再去看看。”
“我见随行在张将军身侧的那少年雄武英壮,不知是谁?……,可也是延绥张氏么?”
“不是。他是县君的乡人,其从父现为县中门下吏。他因将军的引荐,得以拜入张献忠将军门下,今儿个是专门来拜见张将军的。”
乐进敏感地抓住了几个关键词:“县君乡人,从父为县中门下亲近吏,拜入张将军门下”。
“乐君说什么?”
“噢?没什么。”
乐进回过神来,再又回头去看时,暮色晦暗,张献忠等人的身影已被风雪遮掩。
他想道:“看来我猜得不差,这位张将军定非常人。要不然,也不会使县君亲近吏的从侄恭谨侍从,更不会随便就能荐人拜入张氏门下。”更坚定了刚才的判断,“若能与他交上朋友,有利无弊。”
张献忠现在只是个总兵,但是对像许巍、乐进等这样的人来说,他的张氏背景却在无形中拔高了他的身份。
比如许巍,虽然许氏在他的家乡南阳也是个大族,但顶多算是个大地主,和名门沾不上边。又如李宁,尽管略有点点才华,但却是出身寒门。又如今天初见的乐进,从他的装束与师从上就能看出,先他家里不富,数百里独行,连一匹马都没有,其次他拜的老师也不是名士,由此可知他的出身大约与李宁差不多,也是个寒门子弟。
如今的情况是:出仕需要有“中家”之赀,如果家里穷,就当不了官儿。若无背景也得不到地方上的荐举,“孝廉”、“茂才”这些察举的科目早被世家大族垄断。——汝南袁氏为何门生故吏满天下?就是因为依附袁氏后,可以得名,可以入仕,可以得到“孝廉”之类的举荐。
张氏虽比不上朱氏,但百年前曾经也是天下有数的名门之一,可知张献忠的这个出身给了他多大的便利。
乐进跟着杨六,先来到府衙。李宁出来相迎,杨六给介绍:“这是李将军,本府大将之一。……,李将军,这位是从大同来的远客,今晚要在本亭投宿。”李宁问道:“张将军知道么?”
杨六答道:“我们就是在路上碰见的。张将军特别交代,叫你做几个好菜,等他回来了,请这位客人吃酒。”
李宁应了,瞧见乐进随身携带的包裹,说道:“要不先收拾间屋子出来,请这位客人暂且歇息片刻?”
“张将军说了,今晚要与这位客人同塌而眠,畅谈通宵。屋子就不必收拾了,安置到张将军屋中就行。”
乐进很有投宿的自觉,忙辞谢说道:“张将军只是笑语,岂能当真?请李将军随便找个地方,我将就一宿就是。”
李宁微微一怔,心道:“这位客人什么来头?瞧他穿着不像富贵人家,只在路上偶遇,张将军便要请他吃酒?更要与其抵足畅谈?”满脸带笑地对乐进说道,“客人有所不知,我们总兵从来不说笑语,凡说出的话,必守信诺的。……,客人请跟我来,天寒路远,路上必是辛苦,先把包裹放到屋里,用些温汤,暖和下身子。”领着乐进来到后院。
李宁没有随着张献忠出去巡查亭部,在亭舍里待了一天,把舍院都打扫得干净,虽然因为雪还没停,不可能清扫得片雪不沾,但相比院舍外,地上只积了薄薄的一层。乐进随在李宁身后,两人在地上留下浅浅的脚印。进了后院,他先看见了那棵大榆树,说道:“这榆树长得真好!”
“可不是么?已经好多年了。”这几天一下雪,天更冷了,李宁身子骨虚,身体有点吃不消,可能因为这个缘故,略微起了些伤感,笑着说道,“这人来人往,已不知有多少人看过这棵树。府邸之中,也不知有多少任的总兵看过它春荣秋枯。”
乐进才二十来岁,正年轻的好时候,没有李宁的这些感触,也不能理解,他侧耳倾听,疑惑地问道:“那边屋里住的有人了么?”
李宁徇着他的视线看去,“噢”了声,说道:“那是犴狱。关了一个人。”当下,一面打开了张献忠住处的门,一面絮絮叨叨地把犴狱中那人,也就是武贵犯下的事儿给乐进讲了一遍。
乐进又是吃惊又是好笑,说道:“如此说来,这人已被关了两个多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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