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修远站在船闸旁边的水泥坪上,远看着显然是知道自己要来调研而匆忙打扫完卫生的船闸。虽然现在还是秋天,并不是枯水季节的冬天,但船闸里却没有一条船通过。船闸的两头也仅仅看到了两条船,一条船是当地农民捕鱼的小划子,不说它不用穿过船闸,就算穿过,船闸管理站也收不到过闸费。另一条船是运砂船,在柴油发动机的驱动下,突突突地朝船闸使来,看着它慢吞吞的样子,张修远心里都为它着急。
张修远对不修边幅的管理站站长问道:“宋站长,这条运沙船的过闸费收多少?”
宋站长看着冒着黑烟的船只,回答道:“八元。每收一次被他骂一次,说我们要钱不要脸。问我们说现在船闸都不用开关,为什么要收钱。”
张修远心里有中说不出的滋味,问道:“现在一天进出多少条船?”
宋站长说道:“多的时候有二十来条,少的时候一天才四五条。如果是过年过节,很可能一条都没有。”
张修远感到一阵悲哀:就算每天有三十条船,也就最多收到三百元,一个月九千元。全站职工却有八十多人,这点点钱连最低生活保障都不能保证!
虽然张修远才接触水利局的事情,也知道赤山运河还有一些其他收入,如运河於塞疏通工程管理,如大型养殖专业户的水源供给,等等。但这些收入并不多,因为工程量小,而马山县的养殖业并不发达,能收的钱肯定不超过五万。一个近百人的单位,一年的总收入才几万,就是不向上级和税务部门缴纳一分钱,这些钱用来发奖金都不够。
最麻烦的是赤山运河管理站的经济进入了死局,就是把开源节流喊得震天响也不行,日渐没落的船闸无法开源,巧立名目国家政策不容许不说,从几十条木船上想榨出油来?鬼信!因为没有源,节流就更是鬼扯淡。
看着职工舒展不开的眉头,看着还是十多年前建的低矮房屋,张修远真不知道怎么办。调研的意思是调查研究,但很多时候调研的真正作用,特别是想新官上任的调研,更多就是与下属见一面,混一个脸熟,责任心强一点的还调查一下,询问一下情况,至于研究什么的就淡化了。一个新来的上级能在短时间里研究什么出来?如果问题真容易解决,几十分钟就能把脉出来,那这个问题早就被上任领导解决了,还用等到现在?
这时,一个征稽员手持一根长长的竹竿,快步跑到船闸旁边,将绑有一个铁夹子的尖端伸向那条突突突驶来的运砂船,大喊道:“师傅你好,请交过闸费。”
船头上站着一个船工,他双手持篙防备船只撞闸,嘴里叼着一支香烟,吸了一口,看都没看征稽员递过来的竹竿。因为船闸不宽,船速比开始慢了很多。
征稽员脸色通红,强行控制住自己情绪后,又喊道:“师傅,请交过闸费。”
船头的船工对着后面喊道:“停机!”很快,柴油机的声音一下小了很多,船速也更加放缓,几乎是在惯性滑行,船围螺旋桨打起的浪花很小很小。
船工看着征稽员笑骂道:“章猴子,今天怎么这么客气啊?是不是你们领导来检查工作了?哈哈,还他娘的说起请字了,我开始以为听错了呢。行,就凭这个请字,老子交过闸费。咦——,今天还有发票啊?真来领导了?那几个不会就是你们的领导吧?哈哈……”
征稽员一脸的尴尬,心里把这个船工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张修远身边的站长和站里的会计什么的都脸色通红,站长脸上还有点惊慌。
只见船工从身上掏出一张钞票夹在递下来的竹竿夹子上,夹子里面原来夹着的发票也没有取,还很大方的说道:“算了,零钱就不找。……,章猴子,等下到我家打牌去,昨天下午你小子口袋都输空了,今天借到钱没有?哈哈。”
征稽员眼冒怒火,对这个尽显他“门子”的家伙恨之入骨。但他还是没有骂出口,将竹竿收回来,取下夹子上的钱和发票之后,将发票包住一小块泥土,然后朝运砂船扔去,喊道:“给你发票!”话语和动作明显有抑制不住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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