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的背后是不能为人道的魏宫隐秘,只是在她眼中,这不过是一个个很平常的故事。她只是一个听故事的,却也有太多的人担心她有朝一日学会讲故事。
临走前,她逆着耀目的阳光,回身看了一眼赫连,她看见她的唇一张一合,渐渐道——
“这世上谁也不值得为谁死。”
冯善伊走入御花园的巷道,姑姑的宫殿迁了西宫最西的僻处,今后或许会有很多机会细细观赏御花园的各色花景。只可惜,冬景的北都,往往没有太多鲜艳的色彩。萧索之余,这园中仅剩正对于前那猩红一点的梅,舞得妖娆。
善伊止步于廊下静观了片刻,扶紧身侧的冲天云柱。高耸入云的冲天柱釉彩漆金是书着鲜卑文字的丰碑,载满先人灭燕、夏、凉终而一统江北的英勇。这正对梅林的云柱,正是第七座。
七,是拓跋余的排行。
她习惯性地蹲下身子,距离柱底恰恰七寸的地方刻着那么一行字。她摩挲着,然后痴痴地笑。
“冯善伊喜欢拓跋余。”
摩挲的次数多了,竟有些褪色。那时他才刚刚登基,她拉他躲了这柱下,当面刻到最后“拓跋余”三字时,他瞪圆眼珠子喝她大胆,然后背过身去闷笑。她笑他当了皇帝如何还改不掉闷骚的毛病,他于是强调正是因为做了皇帝才更要闷骚。
后拉的后来,拓跋余在这座云柱前亲手植了一株梅树。他说,日后只循着梅就能找到柱子,自可不必一座座数来。
零星的雪在落,天地渐合了一线之间,尽是苍白茫茫。
“将这园中的梅树连根去了。”
柔细的女声浮在空气中,极其温柔的声线,传入善伊耳中只有刺耳。
从对面廊中缓缓步来的女人,披着银白的裘袍,周身散着贵气逼人,高高挽起的发,显得她身姿格外修长曼妙。她步履很慢,一面走一面微笑,笑容与北魏的女子全然不同。她眼中是如何明亮的色彩,竟让冯善伊觉得刺目的阳光一并弱了下来。那对面而来的女人看到了冯善伊,只将唇际稍稍扬高,毫无经意地由她肩前而过。她总是能在北魏的女人中找出自信,赢得自尊。
“那梅。”冯善伊抿唇一顿,“不能去。”
那女人果然停了步子,稍皱起眉,道:“皇上最厌恶梅花。”
“听说,这梅树下有先帝爷的冤魂,和无数梅精。”冯善伊转过身来,这方迎着她跪下去,“恐会扰了李娘娘万安。”
这就是传说中拓跋濬的那一人,青梅竹马,而又少年夫妻,她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想及拓跋濬与赫连的那一幕,冯善伊暗自牵了一笑。
“我。”李申将眸垂下,无谓而笑,“也很想见见梅精的妖颜。”
一个无所畏惧的女人,是魏宫前所未有过的先例。
冯善伊终于垂首,并非屈服于她的威严,仅仅是因那独特的一份自信而惊讶。
李申转过身去,依旧保持美妙姿态地行走,沉重的发髻压得额头发紧发痛,她所能做的仅仅是维系微笑,没有人告诉过自己,穿越的生活如此艰难,更没有人会在穿越文中提到,爱上一个古人其实一点也不幸福。
“娘娘,刚刚宣政殿传出的消息,说皇上要收纳先帝的宫妃。”
李申顿了一步,动也不动。
原来他所给予她的一人极宠,仅仅三日。
“我不要去宣政殿了。”她提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转过裙摆。
“娘娘。”
“回去。”李申念了一声,才发现自己已由宫人困步,于是怒喝,“我说回去。”
冯善伊闻声但转过身,幽幽望着那高挑的人影。这就是拓跋濬喜欢的女人吗?果真是火爆的个性,难怪拓跋余在世时也会调侃说他这个侄媳是亘古未有过的妒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