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一块人杰地灵的宝地,夏、商、周、东汉、曹魏、西晋、北魏、隋、唐、后梁、后唐、后晋等十三个朝代曾在此定都,几千年里,它作为首都的时间竟长达一千五百多年,着实令人瞠目结舌。这座城市立于河洛之间,北据邙山,南望伊阙,洛水贯其中,东据虎牢关,西控函谷关,四周群山环绕、雄关林立,既有中原大地的敦厚磅礴之气,也具有南国水乡妩媚风流之质,让人不得不惊叹于造物者的神奇。不过,岁月的风尘已经将这座城市那华丽的妆容剥蚀殆尽了,现在的洛阳,跟所有的北方城市一样,被年复一年的沉重赋税和天灾折磨得已经没有多少活力,只剩下一个僵硬的壳子。
洛阳是福王朱常洵的封地。朱常洵是万历的爱子,万历曾一心想要立他为太子,遭到举国官员的极力反对,君臣之间僵持了整整十五年,史称“争国本”。最后,万历妥协了,封朱常洵为福王,就藩洛阳。作为补偿,赐良田四万顷(1顷等于100亩),就算把整个中原的良田加起来也凑不够这个数,就从山东、湖广划过来,一定要凑足;籍没张居正的财业,尚存官的拨归福府;从扬州到安徽太平,沿江各种杂税拨归福府;四川盐井的一部分收益划归福府;请淮盐一千三百引。不得不说,万历对这个儿子的偏爱实在是过份了,简直就是要榨干整个河南的血来供养他。后来经首辅叶向高力争,不得不将田产减半,但仍多达二万顷,让老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当然,百姓的痛苦,这位藩王是看不到的,他只顾着享乐,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身体一天比一天胖,最后变成了一个重达三百六十斤的巨胖。不过最后他的命运相当悲惨,在崇祯十四年,洛阳被李自成攻破,福王府被夷为平地,这个巨胖自然也难逃一死了。据说他被李自成和几头梅花鹿一起扔进巨锅里活生生的煮了,和部下分食,美其名曰“福禄宴”,这样的下场也算是大快人心了,不过是真是假却不得而知,估计李自成没有这么重的口味。
贪得无厌的藩王、如狼似虎的官吏、敲骨吸髓的乡绅、没完没了的天灾,像四座大山沉沉的压在洛阳人的身上,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他们麻木的承受着这一切,渴望着改变,哪怕变得更加糟糕也好过年复一年的重复着这么残忍的生活。
现在,改变来了。
崇祯四年十二月十六日,洛阳卫接到兵部的命令,原洛阳卫指挥使被调走,由舞阳卫猛将薛思明接任,洛阳卫与舞阳卫合并为河洛镇,兵额多达八千人。对于那些军户来说,这绝对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洛阳离南阳并不远,那里的军户过的是什么日子,享受的是什么待遇他们都听得到,看得到,这一切都让他们愤愤不平:大家都是军户,凭什么我们过得苦哈哈,吃糠咽菜都吃不饱,而你们却可以天天大米白面敞开了吃,凭什么!现在好了,两个卫合并,他们也有希望过上那种吃得饱穿得暖的好日子了!所有消息一传开来,很多原本已经逃亡了的军户呼啦啦一下全跑了回来,各百户所、千户所门前排起了长龙,从陕西逃过来的流民,当地破产的农民甚至乞丐,都要求入军籍,就连一些家里还有一点薄田,日子还过得下下去的中农也带着自己的田契跑了过来,要求将田地送给洛阳卫,然后入军籍————没办法,千辛万苦种一年的地,所有收成都拿来交税也不够,还是当军户好!那些百户、千户都傻了眼,长叹:“活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回知道军籍这么抢手的!”
薛思明还没有到任,军户们自动自觉的打扫卫生,将卫所里那些有着厚重的历史感的垃圾通通都清理出去,买点石灰将脏兮兮的墙壁粉刷一遍,割些干草把屋顶补一补,听说舞阳卫的人特别爱讲卫生,可别一见面就给他们留下了肮脏邋遢的坏印象。至于卫指挥使府嘛,就用不着他们操心了,前任那个王八蛋用从他们身上榨出来的血汗钱将府第装璜得气派非凡呢!现在几个千户就在卫指挥使府上的客厅里叽叽喳喳的商量着,看应该拿出点什么见面礼给这位新上任的上司,免得新官上任三把火,头一把就烧到自己头上。有人说这位薛大人是有数的猛将,应该送他一把宝刀,这个建议被众人一至否决了:开玩笑,哪里的宝刀比得过舞阳卫的横刀啊?又有人说应该送美女,这个建议被重视起来,他们的薛大人还是个单身汉呢,好机会哟!
正商量着,外面传来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一名家丁两脚带风的冲进来,叫:“指挥使大人来了!指挥使大人来了!”千户们都吃了一惊,忙不迭的整理一下衣冠,迎了出去,只见几百名士兵排成异常整齐的队列,沉默的朝这边推过来,黑色的铁甲磨得锃亮,但并不发光,一杆杆长枪长达一尺的枪头锋锐得令人胆寒。还有不少士兵背负强弩,带箭一袋,大腿上别着一把长近尺半的弯刀,眼神锐利,头一眼就落在千户们的颈部或者胸部要害,盯得大家头皮发麻。千户们暗暗倒抽一口凉气:好可怕的兵!而那些家丁则盯着这些士兵身上那一件件精良之极的装备,再摸摸自己身上那打着补丁的战袄,那薄得不像话的皮甲,越看越委屈,眼珠子都红了。
一匹高大异常、浑身毛发乌黑油亮的战马一路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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