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身后,想来应该片刻之后就会到了。他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停留。
“我的命不值钱。”叶凌宇笑着说,“你有听说过天罚吗?”
“你是说前不久在奉城发生的那个?”若凝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这种时候,提这种事干什么?
“我是天罚中活下来的人,我剩下的寿命也只有不到两年而已。我只是个将死之人,所以你一直记着我也没有意义,趁早把我忘了吧。”
听见这话,若凝惊呼一声,用手捂住嘴巴。
天罚中活下来的人,两年寿命。这每一个消息,都像是一柄铁锤,敲打在她的心口。
“两年寿命……”她声音都在发抖,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
叶凌宇见她这样,也只能轻叹一声,然后又摆出一张微笑着的脸:“走吧。”
这种亲切,不像是即将要赴死,反而像是在送别朋友。那朋友将要远行,他一边挥手,一边笑着与其告别。
远处好像有隆隆的声响,那声音像是脚步。几百人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像是有人在天边擂鼓。
“就算只能陪你两年时间,我也心甘情愿……”
“我说了,没有必要。你青春貌美,何必把时间耽误在我这种人身上?”
“可是我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我错了吗!”那声音几乎是喊着说出来的,若凝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鼓足了自己的全力。
她想挽留眼前这个人,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她不求眼前这个人全心全意对她,只要能在他心里给自己留一点点的空地,她就满足了。可这个人,为什么连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希望都不留给她。
“狂风就要到了,没时间了。”叶凌宇想劝阻她,想让她走,伸手去拉她,可却被她一手甩开。
“你若要在这里赴死,我也和你一起。”
“谁要赴死呀,你听话,我只是去引开他们,我还没活够,我干嘛要去死。你快走。”
“我不
走。”若凝依然固执己见。
“叫你走!”叶凌宇一声怒吼。
那声音惊天动地,震得人两耳嗡鸣。
这个男人再也不复刚才温文尔雅的样子,化作了一脸狰狞。
他上前一步,抓住了若凝的双肩,那手上用的力很大,抓得若凝生痛。
两人四目相对,能够看得见这个男人眼中涌动的暴戾。
然后叶凌宇突然想起了什么,松开手,在乾坤戒里翻出三枚丹药,然后一把拍在若凝的手上。
这三枚丹药,赫然就是他之前炼制的固元丹,丹药能够辅助人的修炼。他之前炼了六颗,给了墨非三颗,还有三颗本打算有机会给若凝的,但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
“好!你既然非要执意如此,那我们就做个约定!你现在修为低,在这里也是拖我的后腿。所以给我去修炼,只要有朝一日你的修为能够超过我,我就娶你为妻,真心实意待你一生一世。所以,现在——走!”咆哮间,伸手用力一推,将若凝推向前方。
也许是受这一推的影响,也许是受这话的影响,也许是担心自己的爷爷和司徒家的人。若凝借助那惯性,竟是没有停下脚步,向着远方跑去。而叶凌宇也在同一时间转身,面向来时的方向,两人背影相对。
叶凌宇向前踱步,一次也没有回头。
黄色风沙自两人之间吹拂而过,像是无形的尖刀斩断了彼此间那唯一的联系。
要说叶凌宇对若凝一点不动心那是假话,他只是怕,怕再看见那张哭泣的面孔,自己会一时心软将她留下。
他们之间本就不该有交集,若凝是司徒让宝贝的孙女,她应该是穿着火红长裙在阳光下翩翩起舞的公主,而叶凌宇,只是在死亡边缘挣扎,在血水和泥泞中打滚的恶徒。
他一边听着那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一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他说:“逃吧,这不是你的战场。”
然后目视前方,听着纷杂沉重,逐渐逼近的脚步。
他说:“逃吧,这是我的战场。”
手指轻挑,血珀刀出鞘。血色的雾气自刀身散发,攀上全身,攀上眼瞳,和眼眸中的深紫色交相辉映。
“你关心谁,就逃回他的身边。”
他身体站得笔直,衣衫猎猎。刀刃和风中的沙粒交错,发出铮鸣。
此时此刻,叶凌宇并没有选择去引开狂风,因为那不过是句安慰人的玩笑。狂风比任何人都熟悉大漠,所以根本没有引开他们的可能。当他们看见地上的车辙,看见脚印,他们就能知道司徒家的去处。
要想阻止他们,至始至终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将他们全部留在此处。
焦黄的大地,微亮的天空,天地交汇之处,一道道身影出现。他们佝偻背脊,手持染血的兵刃,行动中,发出细碎的声音。
一个……两个……十个……五十……一百……
他们的数量数不胜数,在视线尽头不断地爬出来。就像地狱的门扉打开,魔鬼自深渊来到人间。
初阳升起了,光自天地尽头射来,那是一柄柄断罪之刃,碾碎天边那仅存的朦胧。
“你不该在这儿……”他说,“而我——始终在这边。”
那一直下垂的刀锋,在这一刻前指,那一直驻守的人,在这一刻发起了冲锋。
不该有人越过他的身边,也不该有人去打破他背后的那片宁静。不为司徒家,只为刚刚转身离去的那个女子,他也要将这些人埋骨于此!
他如狂龙一般咆哮,翻过沙丘,跨过沟壑,手持血色长刀,迎着人潮而上——像是孤独的守卫者,冲向千军万马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