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突来老僧一现身,凌雪红娇喊一声“师伯”慌忙跪下去行礼拜见,老和尚两道冷电似的目光一扫凌雪红,两条斜飞入鬓的长眉一皱,口中哼了一声,却对旁边站的东海三侠中的慧觉长老,说道:“适才红儿无礼,两位请看老衲薄面饶她一次吧。”
慧觉长老认得此人正是号称空门中第一奇人东海无极岛的苦因大师,慌忙对一萍生说:
“三弟,这位就是无极岛的苦因大师,快来见礼。”
说完话,立时合掌当胸笑道:“我们无意游此,见这幽谷风景甚佳,三弟信步误入石洞,不想和这位姑娘引起冲突,风闻大师已闭关坐禅,何亦来到这大巴山中?”
苦因大师合掌还礼,叹口气道:“老衲原世外人,已出三界五行之外,可恨昔年一笔夙愿未了。”
说到这里指着凌雪红道:“还有这个孽障,致又害我坠劫红尘!”
慧觉长老一听口气,知苦因大师和这小姑娘必有着特殊关系,不由转头又看着姑娘,果然是美媚绝伦,人间尤物,这当儿苦因大师已回头对凌雪红叱道:“红儿,还不快过去向二位大侠谢罪吗?”
凌雪红被师伯一叱,只得忍着一肚子怨气,莲步款移,走近慧觉长老和一萍生深深一揖,银铃般的声音说道:“小女子刚才冒犯两位大侠,望恕不知之罪。”
慧觉长老、一萍生连忙还礼同声说:“姑娘不必多礼了,我等一大把年纪,仍难消除火气,姑娘如此,反使我等更觉汗颜了。”
苦因大师笑问道:“东海三侠,洒脱不群,从不受武林中名利所束,二位何来此乌烟瘴气的大巴山中。”
慧觉长老苦笑一下答道:“贫道三人草莽之辈,只望能老死荒山做一闲云野鹤,不想前孽纠缠,武林中杀机弥漫,本想仗我佛慈悲,消弘这场浩劫于无形,谁知天意难于挽回,一言承诺惹火**,不期而卷入漩涡中矣!”
苦因听后笑道:“我佛曰因果二字,巡回轮转,循环报应,谁又能独善其身。我辈空门中人,止水之心,亦常不觉陷入其中,前因既种,后果虽苦亦欲罢无能了。”
这两个大和尚谈起前因后果的佛理来,凌雪红瞪着一双秋水明眸,表面上呆呆静听,其实一颗心早跑到罗雁秋身旁去了,过了阵工夫,慧觉长老、一萍生才告别苦因大师,疾驰而去。
俩人走后,苦因大师长眉深锁,面如寒霜,双目神光直射到凌雪红的脸上,红姑娘自懂事就没有见过师伯这付冷肃的面色,不由心中打一个寒颤,娇喊一声师伯向下一跪,抱着老僧双膝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不知过了有多少时间,凌雪红只觉着一只颤抖的手挽起自己的玉臂,慢慢地把她拉起来,她抬起头,一双红红的眼圈,含着盈盈泪珠,见苦因师伯长眉已展,而且满面慈爱之色,眼中亦似隐蕴泪水,一脸凄惶的慈喝了声:“红儿,不要再哭了,十九年来我一直隐藏着这件秘密,唯恐告诉你后,父女天性,慈爱所及,影响你的成就,不想我费尽苦心还是无用,你依然跌入尘劫情海之中,唉!天意使然,人力何能挽回,你不是常常问到你的出身来历吗,今天我不得不把这段隐秘告诉你了,孩子你哪会想到你的生身父亲就是你苦因师伯呢?”
苦因大师这一段话,听得凌雪红似懂非懂,她呆睁着秀目,怔怔地望着苦因大师,老和尚却拉着红姑娘在一块山石上坐下,叹口气简要说出下面一段经过:
苦因大师俗名凌野风,青年时代,与师妹雪秀茵并骑江湖,留下许多美谈。婚后生下一女,取名凌雪红。不料女儿刚满三月,雪秀茵被人谋杀。
凌野风把女儿交给爱妻生前的女友昆仑山烟霞洞净尘庵主余因,仗剑入江湖,探寻杀妻仇人。
谁知匆匆三年,一无所获,凌野风悲愤之下,跑到爱妻墓前痛苦一场,便想拔剑自刎,适逢东海无极岛空空大师由此路过,禅语点醒梦中人,凌野风遂拜空空大师为师,来到东海。
凌野风在空空大师指点下,渐渐的参悟了佛门因果,到无极岛不过三年,空空大师即坐化圆寂,于是继承了大师衣钵,一方面潜研苦修大师遗下的佛门上乘武功,一方面仆仆风尘往返于无极岛和烟霞洞,想把女儿凌雪红造成一个武林奇材,可喜凌雪红生来就天资过人,又经恩师苦心培育,很快地就入武功神境。
凌野风同时还有另一个心愿,希望女儿将来学成本领,亲手替死去的娘亲报仇。据十余年来凌野风四方印证所得,爱妻雪秀菌是死在玄阴叟苍古虚门下大弟子赤煞仙米灵的玄阴掌下,凌野风已入空门,不愿再手沾血迹,这一世宿愿只能指望女儿完成。由于女儿师父净尘庵主未入空门前俗家姓红,抽以给其取名凌雪红,实台父、母、师三姓而成。
凌野风说到此处,凌雪红已是泪如泉涌,放声大哭起来,抱住苦因大师的双腿,一面哭一面诉说:“父亲啊!你不孝女儿至今才明白自己的出身来历,我娘那血海深仇已有十九个年头了,天可怜,我连娘的面也记不得了,娘呀!你死得好苦啊!父亲啊!女儿痛死恨死”
凌雪红一阵哭闹,急痛攻心,人竟晕厥过去,苦因大师虽已了悟佛门因果,但他必竟也是人,不能斩情灭性,断义绝亲,竟也是全身乱颤,老泪纵横,慌忙扶起凌雪红一按一推,凌雪红悠悠醒来,扑地跪到苦因禅师身边,哭喊道:“父亲,你把娘葬在何处,快带我这不孝的女儿去拜拜娘的坟墓”
苦因道:“傻孩子,你且定一定心,你娘的墓以后自然要让你拜奠,但路途很远不必急在一时,我问你,刚才你见我时一脸恐慌之色,且眉目透暗,分明已破真元不久,此人现在何处,快些告诉我,不准隐瞒。”
说时脸上又恢复了一片肃穆之色。
凌雪红被苦因禅师这一逼问,立时粉面失色,心中也清醒很多,自己认识父亲且正在急痛之际,想不到他会一下问到这上面去,叫自己如何回答呢?这当儿她心口相商,无论如何瞒不过苦因一双神目,只得忍羞嗫嚅道:“女儿罪该万死,愿受责罚,他现在峰下石洞之中”
苦因大师未待话完,拉了红姑娘飞下峰崖,坐在石洞不远处一块碧草地上,对凌雪红道:“快把他带来见我,然后再作主意。”
凌雪红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跑回石洞。
罗雁秋正等得着心神焦急,一见红姑娘无恙归来,立刻高喊一声:“红姊姊。”人便扑过去抱住她玲珑娇躯,又微带怨意地问道:“红姊,昨去了这样久,把我等死了。”突然他觉得雪红玉手冰冷,娇躯抖颤,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急问道:“红姊,你怎么啦,受了伤吗?
姊姊”
凌雪红见他的慌张神色,多情模样,只感动得眼圈一眶泪水盈睫,叹口气答道:“冤家,现在我父亲已看出我们的勾当,叫你出去相见。事已至此,你现在就和我去见见他老人家再说吧!”罗雁秋眉一皱道:“奇了,你不是说过你没有父母吗?怎么不到半天工夫竟又出来一个父亲呢?”
凌姑娘哪有工夫细说,只简略地一提,拉着秋弟弟就往外走。
罗雁秋怀着鬼胎,满目迷惘,跟着红姊姊走出石洞,果见不远处一个高大老僧端坐草地。
凌雪红拉了他一阵风似抢到老僧面前一跪,罗雁秋壮着胆,嗫着声道:“小婿有罪,求岳父宽宏,才敢面陈。”
苦因大师一睁眼,见罗雁秋凌雪红双双并跪,低声答道:“你们把经过详情告我便了”
罗小侠偷眼一看这位老丈人并无愠意,胆气一壮,把自己如何遇险,承凌雪红相救,自己追贼,性命垂危,又蒙她仗义救治的经过都说了一遍。
苦因大师叹口气道:“造化弄人,真是不可思议,老衲费尽苦心,竟难如愿,不过你们都是名师弟子,知书知礼的人,这种事既不禀明师长,又无媒妁之言,成何体统,这是野合”
说此略顿,突然一阵哈哈大笑,向俩人看了一眼道:“珠联璧合,无怪其然,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凌雪红听了父亲这几句话后,才放下心中一块石头,罗雁秋差点笑出了声,想不到这位德高望重的方外岳父,会说出顺水推舟的话,但愿我师悟玄子也这样通权达变才好。
他正在暗暗得意的当儿,苦因大师突然开口说道:“贤婿,你们不要只知一往情深,忘去俩人都负有血海深仇,目前雪山、崆峒两派携手合作,已快全面发动,他们要横扫江湖,独霸武林,多少山野奇人,风尘豪客难逃此劫,连你师父等东海三侠也被卷入是非漩涡之中。不日间杀孽四起,这次又不知要毁去多少成名的武林人物。
唉!名利两字害人不浅,偏巧你们俩人仇家不是投入了雪山派,就是和他们有着极深的关系,此中消长之机很是微妙,本来我已是世外之人,这个世界上所发生的事已和我没有关系了,但为你们这一对孽障,恐又害我重历尘劫。”
老和尚说到这儿,略一停顿,转头又对凌雪红道:“红儿,前由摩云峰剑湖取得的钢母,已经我铸淬成剑,取名青冥,惜你师父一时大意,致使钢母本身纯钢之气散去不少,功效方面已不如理想,但这已称得上是武林中一件珍宝了,最近我从你师祖空空大师遗留神功密籍中参悟一套‘七绝九环’剑法,你需随我到无极岛留居半年,把七绝九环剑法学会之后,我再把青冥交给你使用。你们新婚燕尔,情深意蜜,老衲不为已甚,准你们在此留居半月。我到昆仑山烟霞洞一行,归来时红儿和我同赴东海。贤婿不妨寻你几位盟兄,我料他们不见你面,决不安心。”
老和尚说到这儿倏然而止,两眼神光电闪注定爱女娇婿,笑道:“目前雪山、崆峒两派已和玄阴叟苍古虚勾结一起,这个老怪物不但武功奇绝,而且专擅克制收养各种毒物猛兽,供他驱使,这老儿算得上是人间魑魅,能同他颉颃的好手,实在很难找出。”
说毕,站起身子,也不待俩人回话,两只僧袍阔袖一展,宛如巨鹤冲天而去,两个人目送苦因大师影际消失之后,才相视一笑,携手回洞。
俩人进入石室之后,凌雪红坐在罗雁秋的身边,一对秋波怔怔地盯在他的脸上,好像要从那脸上找到什么东西一样,罗雁秋被她看的有点难为情,只得讪然笑道:“红姊,你是怎么啦,刚才你我出去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心想一定要糟,谁知岳父他老人家那样通达情理,要不然该怎么办呢?小弟纵然一死倒不足惜,只可惜红姊定要受岳父一顿责骂了。”
凌雪红轻轻叹口气道:“过去我只知苦因师伯对我爱护异常,谁知他老人家竟是我生身的父亲呢!本来我们做下这种没脸见人的事,也难怪他生气,当他老人家逼着来叫你时,我已觉着事态严重,我拉着你硬着头皮往外走,那时我一颗心差点从嘴里跳出来,不过我心里也定了一个主意”
说此一笑,住口不说了。
罗雁秋急欲要听下文,一下抱住了红姊娇躯,央告着说:“好姊姊快说吧!这点事也值得卖关子吗。”
凌雪红依偎在雁秋怀中笑道:“看你这股甜劲儿,女儿家遇上你这种多情的东西,还有不乖乖的束手投降吗?”
雁秋被她说的有点不好意思,脸上一红,凌姑娘却格格的笑个花枝招展。
这半个月的时间,罗雁秋和凌姑娘每日里相依相偶,寸步不离,说不完的深情蜜意,凌雪红告诉罗雁秋,李福的伤势已愈,被她救治后送到翠华山庄休养去了,那只灵雕每天盘飞大巴山中监视愁云崖贼人活动。
分别这天,凌雪红握着雁秋的手,含泪道:“秋弟,我虽人去东海,心却留在你身边,望你千万珍重,不可涉险,等我东海归来找你,见面后再助你报大仇便了。”
她虽然极力自制,但仍是低咽出声,终于伏在雁秋的肩上哭了起来,罗雁秋亦是依依难舍,两个人相抱依偎,良久始洒泪而别。
罗小侠到翠华山庄,李福已整好行囊,等候多时了,一见公子归来,慌忙近前行礼说道:“近月未见公子,小的可急煞了。”
雁秋笑道:“如今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杨霸宇见雁秋后,谈起在长青峡底下交手的事情,不由相对大笑,伏虎大王已看出雁秋和自己主人有着不平凡的交情,哪敢怠慢,设宴接风之后,遵照主人嘱咐把罗小侠俩人连夜送出大巴山区。杨霸宇亲送小侠登上预先雇好停在江边的快船,才挥手告别,返回翠华山庄去了。
罗雁秋登上快舟,见自己的乌云盖雪马也在船上,船伙计请命开船,船发如箭沿江而下,三峡水急如瀑,千里一日行程,船破浪花,耳闻两岸峭壁猿鸣,抬头轻舟已过重峰千山。罗小侠听杨霸宇说肖俊等准备在巴东登陆,随嘱船家在巴东停舟靠岸,主仆俩人上岸时天色已晚,胡乱寻个客店住下,当夜李福出外购物,无意路过五福兴客店,发现肖俊等下榻之处,遂归告小主人雁秋。
小侠心中一动,想深夜造访,作次不速之客。不想去的过晚,正赶上肖俊等救了余栖霞归来坐谈,罗雁秋一时不好现身,只得隐在暗处偷听,后来欧阳鹤等均相继辞出,房中只余下铁书生肖俊一人,他正想飘身入屋相见,猛抬头瞥见一条人影一闪而逝,身法异常快速,罗小侠心中一纳闷,存心要看个水落石出,这就改变初衷,在暗影中隐起身子。
不大工夫,肖俊房中***熄去,又过了一阵,距铁书生卧室不远屋脊后面,陡现一个夜行劲装的少年,他捷若飞隼,两个起落已站在肖俊卧室房上,双手并用取下几片屋瓦,一沉身落入屋内,雁秋见状,急忙跃起,不想略晚,李英白已用助眠散把肖俊给弄晕过去,雁秋伏身屋顶向下探视,只见他燃灯就桌伏案疾书,一时间不知是故是友,不好下手。罗小侠看着李英白把信写完放好退走,自己非常奇怪,为何肖俊竞沉睡不醒呢?
他心中糊涂,照样入了铁书生卧室,看完信上意思,不由暗道“好险。”
如果李英白一时突下毒手,自己救援不及如何是好呢?以后真不应该再这样大意从事了,想了一阵,突然定了一个主意,也不再惊动肖俊,把原函放好,腾身上房合好屋瓦,回到自己住的店内,嘱咐李福暂不要和肖俊等见面。雁秋一个人找到了那个约会的古刹墓地看了看,料无错误,夜里又提前赶到替肖俊斗李英白。
雁秋说完后,已是天色微明了,肖俊笑道:“这天色已亮,五弟也不用回店了,等一下派人去叫李福把行李、马匹送来就在这五福兴客店住下,我们也不准备久留,再等两三日,如仍不见柳师叔回来,也就起身先走了。”
雁秋笑着答应下来,铁书生也把自己如何巧遇疯侠,大战恶狼坪的事说了个大概,罗雁秋笑道:“这些事都已由凌姑娘告诉小弟了,我在青灵谷时对各位哥哥怀念异常,经她告诉,我才悉诸兄均已脱险。”
铁书生听罗雁秋一说,两只眼神直盯他脸上,不断微笑,罗小侠知说漏了嘴,脸一红不再说话了。不一会工夫天已大亮,大家见了面欢欣异常,玉虎儿拉着雁秋的手高兴地跳起来,互诉别后。万翠苹介绍余栖霞和雁秋认识,余姑娘也被雁秋的秀俊惊震了劳心,暗想:
“世界上男人的灵慧秀气让他一人占完了。”
中午时分,肖俊叫店伙计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为雁秋接风,月余小别重聚,兄弟们一个个放杯畅饮。
欧阳鹤忽然问雁秋道:“五弟,本来我们准备这次大巴山之行,能先替兄弟你报了亲仇,即使不成也得找出那个姓马的下落,不想局势一变,全被破坏,目前我和大哥等都必须赶回武当山去,听候掌门人的令谕差遣,秋弟,你是和小兄等同赴武当山一行呢,还是另有打算呢?”
罗雁秋沉吟一阵笑道:“小弟本想随各位哥哥同赴宝山晋见尊师,但我目前只有舅父一个长辈亲人,小弟意欲先赴徐州一行,拜见我舅父之后,再赴宝山效命。”
肖俊的心里本来很乱,他挂念着疯侠一去不返,不知是否又有了变故,还有救出来这个余姑娘怎么办呢?如今茫茫四海,没有她立足之地,自己又势难带她回山,雪山派爪牙满天下,如让她一个人独行独走,一定被他们跟踪追杀,那不是救人不成反害了人家吗?雁秋又要回徐州看望他的舅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自然很难启齿阻止。
几件事缠在心里,把个足智多谋的铁书生也闹的剑眉深锁,一脸忧色,罗雁秋还认为是肖俊兄弟情深,伤感别离,不由笑道:“大哥愁眉忧色,莫非为小弟此别吗?我只要到徐州拜见舅父一面之后,立时动身赶上武当山便了。”
肖俊苦笑一下道:“秋弟探亲原是应该的事,愚兄虽不无小别惆怅,但不久即可重聚,只是柳师叔已愈约期,仍未见归来,一时之间愚兄等行止很难决定,故而感到忧愁呢!”
小乞侠是出了名的鬼精灵,这当儿冷眼旁观,看透了肖俊最大的困难就是没法子安置余栖霞。小乞侠知武当派门规森严,武当山三元观祖师堂内,从来就没有任何一个非本派女人进过山门。
小乞侠心中打着算盘,他想:“这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雁秋把余姑娘带上徐州,而后再和雁秋一起上武当,那时罗雁秋是客居的身份,武当派门规虽严,张慧龙也就无话可说了。”
越想越觉得舍此之外,简直是别无他法,不过他和罗小侠是初见,交情不够,不好开口,只得等大家酒足饭饱散了席,小乞侠暗地里给肖俊一商量,铁书生可作了难,余姑娘也许不会有问题,可是雁秋会不会答应呢?遥遥千里,一对年轻男女并辔纵骑但除此以外又有什么办法呢?目前的情势,为了师门清规,为了余姑娘的安全,只得和雁秋坦率谈一谈,看他反应如何,再作打算。
雁秋被几个兄弟殷殷劝饮,直吃得酒沉酣醉,半夜酒醒,才晓得身卧榻上,凝目见肖俊对灯独坐,急忙坐起来道:“小弟酒后糊涂,夜已深了吧!大哥还未入睡”
说着光着袜底儿溜下地,铁书生摆着手,走近榻沿坐下,笑道:“秋弟,你不要慌,坐下来,我有一点事和你谈。”
雁秋坐下答道:“大哥有什么吩咐便了,这么深夜的孤灯独坐,等着小弟醉后酣睡,反令我内心不安了。”
肖俊摇摇头笑道:“五弟,你不要这样说,自己兄弟有什么要紧呢?秋弟你是知道的,如今救了余姑娘,这情势使小兄左右为难,我们武当派戒规甚严,如果把余姑娘带回去,正好给人以借口,说我们勾引人家女弟子,犯了江湖之忌。”
“而余姑娘的遭遇环境已迫得她无路可走,既然救了她,又不能不管她,天下虽大,可以说没有她寸土立足。兄弟,你不是要回徐州吗?我想让余姑娘暂时和你到徐州一趟,好在都非世俗儿女,只要心地光明,也不怕人间风言***,这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我知道这件事作难,可是除此之外,小兄我是再无良策了,兄弟,你觉着怎么样呢?”
罗雁秋睁大着眼,听完话,心里暗想,这件事可真难,答应吧,自己和余姑娘算什么名份?到徐州见了舅父,他一问叫自己如何回答?何况男女相处,日久难免情生,这个余姑娘又是出身雪山门下,品性难测,万一她对自己动了情,怎么办,不答应吧,兄弟情深义重。
肖俊看雁秋只管沉吟不语,又说:“秋弟,我明白你的心,余姑娘虽然是绮年玉貌,但武功人才都不足与秋弟你相提并论,这只不过是一时的达变之法,你虽然一身好本领,可是无论如何不能在徐州停得太久。”
“雪山、崆峒两派人多势重,眼线满天下,你和他们也算结下了似海深仇,我希望你到徐州,见你舅父之后,能立刻动身到武当山,兄弟们在一起总是多点人手,你如在徐州停久,说不定还会连累了雷老英雄。”
“我目前无法和你一道去徐州,我计算这行程你们在三个月内足够,我们在武当山上等你,那时你再同余姑娘一起上山,你是客居的身份,我师父自无话可说,我想雪山、崆峒两派在这三个月内,还来不及大举发动,当然到时候我总要找出安排余姑娘的办法,不会使兄弟你作难,目前是过于迫急,势难带她上山,又不便对她明说”
罗雁秋被铁书生拿话一逼,只得皱着眉答道:“既然如此,小弟不敢再拒,不过我确有难言的苦衷唉!大哥,这件事你们总要知道,我不如先说明了吧!大巴山那位救助各位哥哥脱险的女英雄,小弟已和她”
肖俊突然截住了雁秋的话笑道:“你和她私定了终身盟约是吗?秋弟!你不说我也明白,不过那位女英雄她在东海,一时间决不会追到杭州,不致于立时引起醋海风波吧?其实我们都希望早日能见见那位神出鬼没的女杰。”
雁秋红着脸点点头,这件事算是谈妥了。
第二天,雁秋劲装斗篷,骑上乌云盖雪宝驹;余姑娘也穿一身淡青密扣紧身短衣,一条白绫绣带束着柳腰,外披着黑缎披风,骑一匹黄色长程健马,鞍挂铁琵琶;小白猿李福着一袭短衣紧扎,背上斜背着小主人的白霜宝剑,跨下赤红驹,鞍系单刀,三骑两男一女,离开了巴东。
肖俊等依依送别,虽都是武林人物,也不免感到离情别绪。
肖俊等眼看三人去远,才黯然返回。单说罗小侠三骑马,一路上轻尘疾发,雁秋虽然骑的是千里驹,但他必须和李福等俩人一起同行,不能纵骑骋驰,他对余栖霞的可怜身世非常同情,可只是同情而已,不能再沾情来安慰这个可怜的姑娘;余姑娘呢?她感到自己万劫余生,落难天涯,前途茫茫,面对着朗如玉山的罗公子也只好紧收着芳心,无言的跟着他奔驰遥遥的旅程。
三人三马从巴东并辔走了二十多天,这一晚他们住在肖县,离徐州已不到百里路程,罗雁秋归心似箭,一大早就起身赶路,初春时光茅草蒙发,天也不像过去那样寒冷,余姑娘端坐马上,晨光里经带寒意的春风,吹飘起她几丝散发,罗小侠二十余天中冷眼旁观,她虽尽力克制着自己,但却掩不住那柳眉一丝愁怀,只感到这姑娘太可怜。
罗雁秋本是个多情的公子,自和凌雪红半月缱绻后,情深似海,爱心如铁,他的心早被红姊姊带走了。但这时见余姑娘愁锁双眉端坐马上,微微的低下头,流露出无穷幽怨,这神情刺激了罗雁秋止水的心情,他想自己二十余天来对人家余姑娘太冷淡了,不管如何,自己总算是主人啊!何况目前她是个茫茫天涯无归处的弱女子呢?
罗小侠越想越觉得自己糊涂,简直觉着余姑娘的万种愁怀,都是因为自己冷淡人家而已,而且一见余姑娘之初,自己就存了雪山派中无好人的念头,可是她不是脱离了雪山派吗?她一定有着一肚子苦衷,再说自己这种歧视一个改邪归正的人,实在大错了。
罗雁秋想到这里,不由轻轻叹口气道:“姑娘,这些天来你一直愁眉不展,照这样下去恐怕要苦坏你的身子,我自知没有尽主人之谊,致在这千里旅程上冷淡了你,只望姑娘大量海涵,不要见怪才好。”
说也奇怪,这几句话像一个名医看病似的,果然药到病除,余姑娘立时愁眉舒展,转过头来望雁秋嫣然一笑,这是她二十多天从未有过的笑容,那一对妙目深注了罗雁秋一阵,忽地笑容敛去,又浮现一脸凄色答道:“罗相公,你这样一说,更使我内心不安,难女不是承贵兄弟搭救,早已作无头冤魂了,这恩比天高,德似海深,可是难女抚心自问,今生恐无力报答,只有永铭肺腑,求助来生了”
罗雁秋原想是去安慰人家,不想几句话勾动姑娘伤心往事,惹人流出泪来,最妙的是余栖霞一席话也引起罗小侠家仇旧恨来,只觉着心里发酸,自己差一点也要落下泪来,慌忙镇定下心神,脱口道:“我们都是负着血海深仇无家可归的人,我罗雁秋还不知停身何处,苦命的姊姊又生死未卜,我虽受恩师垂怜抚养成*人,但在这茫茫人间,也算个孤苦伶仃的人了,庆幸姑娘慧心灵质,不避奇险脱离匪派,这份向善的勇气就令人万分佩服。”
多情的罗雁秋用软语慰劝,只听得余姑娘又感激,又喜悦,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嘴角上展露出一丝微笑道:“相公金玉良言,使难女茅塞顿开,决不忘相公一番教言。”
说着,那汪汪秋波深蕴着一份感激爱意,柳眉轻展,送过来一个浅浅的微笑罗雁秋暗想:糟了!自己一片英雄肝胆,万一招致她动了儿女心肠,又是一桩麻烦事。他想把自己说的话再解释一遍,可是见余姑娘浮在嘴角淡淡的笑意扫去连日的愁眉苦脸,又不忍说出口了,不能再刺伤这位可怜的姑娘,罗雁秋轻轻的一声感叹,三匹马迎着朝阳荡尘东驰。
徐州是苏北重镇,不但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而且商旅云集,热闹非常,雷振天设的定远镖局又是全徐州最有名望、最大的镖局子。
罗雁秋一打听,立时有人指示去路。
罗小侠满怀异样心情,百感交集,万情杂生,只顾低着头想心事,热闹的街道上万目齐注,全部集射在罗雁秋和余姑娘身上。
余栖霞虽然不是平常儿女,但目前这情景,不由不飞起满脸羞红,可是内心里却又渗杂着莫明的欢喜。
三骑马走过几条街道,已望见定远镖局的巍巍大门,罗雁秋两腿一用力,马蹄儿滴哒哒来到了大门外面,罗小侠翻身跳下马背。
局那两扇大开着的黑漆铁叶门里,闪出来一个短服疾装的汉子,他看一看雁秋那朗如玉山的风姿,慌忙抱拳一道:“客官从何处来,寻访朋友,还是接洽生意?”
罗雁秋拱手还礼答道:“借问兄台一声,雷振天老英雄可在局里吗?”
那壮汉神色倏然一正躬身道:“不知尊客高名上姓,有何贵干,非欲亲见雷总镖头,请说于在下,好往里通禀!”
罗雁秋听口风已知雷振天现在镖局中,一时间悲喜交集说声:“请兄台代禀一声,就说至亲晚辈雁秋登门叩安。”
这几句话一入守门壮汉耳中,不由多看罗小侠两眼,人家既然说至亲晚辈,当然不是外人,立时回道:“客人稍待。”转身匆匆进去。
约有一盏热茶工夫,守门壮汉身后又跟了一个三十四五岁,镖头模样的人物一齐出来。
那人一见雁秋,抢前一步长揖说道:“总镖头身染微恙,不克出迎,请公子随邓某入内院相见。”
几句话好像平地中一声焦雷,只听得雁秋一身冷汗,对着邓镖头说:“身后男女均是罗某好友,请邓兄派人客厅待茶,小弟立时随兄台入内叩见雷老英雄。”
他嘴里这样说,自己急急抢到前面。
俩人穿过两进院子,又进了一个小圆门,里面是一座小巧的花园,靠左面几株白杨树下有几间整齐的瓦房,邓镖头把雁秋带到那几间瓦屋前面,忽见门上湘竹垂帘一掀,走出来一个人来,望着雁秋笑道:“这位想就是罗公子吧!”
邓镖头道:“正是罗公子。”
“邓师兄还是请前面去吧!罗公子由小弟招呼。”
邓镖头张下嘴,但没有说出话来,就转身退出花园。
罗雁秋满腹疑云,那人已掀起竹帘把小侠让到屋里,房中布设简单,一桌两椅,他让雁秋就坐后倒茶低声说道:“公子请先用杯茶吧!大概看到我们这种样子待客,心中定感疑云重重,无奈事非寻常,决非有意故作排场,请问朋友可是总镖头数年来思念心头的嫡亲外甥罗雁秋公子吗?”
这当儿小侠已是心急难耐,立时答道:“小弟正是罗雁秋,此时我心急如焚,兄台可否带小弟叩见过舅父之后,再谈详情如何。”
那人点头起身道:“如此,公子随我来吧!”遂带着雁秋走到内房,揭开一巨大山水画,里面现了一个三尺高低的小方门来,出了房门又过了一段小通道,前面现出一排三间由水磨青砖砌成的房子,那人手挑布帘,罗雁秋抢步入门,注目看去,正间坐着个身穿蓝长衫、留着八字胡的老者。
罗雁秋还是九岁生日那年见过舅父一面,如今又是九易寒暑,记忆所及也不过隐约辨识,但他看那老者清瘦文弱,像教书先生模样,决非舅父,一时间怔怔地站在那儿,进退不得,挑帘壮汉又走到雁秋身边,轻声道:“总镖头抱病卧榻,里面一间就是他的卧室,公子可进去叩见,不过”
罗小侠不等他说下去,一迈步掀开软帘,抢步入室,急抬头注目,这一下,不由罗雁秋惊魂天外,差一点失叫出声。
那两间内室里,靠东壁放一张雕花大木床,雪白的床单上仰卧着一个身躯魁梧的大汉,从左臂到左腿裹满着白纱,迎壁墙角放着一个红漆小茶几,上面古铜香炉里点燃着一枝小指粗的檀香,淡烟浓浓,香气四溢,这哪像是抱病的样子,分明是受了重伤。
罗雁秋摒气静神,放轻脚步走近木榻,凝俊目呆呆伫望。
床上仰卧的大汉似有所觉地转过头来,忽然睁开一双失神的倦眼,一时四目相对互视良久,大汉的脸上渐渐地现出来一丝笑意,他张着大嘴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你是秋儿吗?”
罗雁秋这时已认出受伤的大汉正是自己的舅父,哪还能禁得住一眶心酸,滚下来两行泪珠,口中喊了声:“舅父”人已靠床沿跪了下去。
雷振天强忍着无限痛楚,抬起右臂,用手抚摸着雁秋的头顶,环眼里也不住流出热泪道:“孩子,你快起来,这几年可苦够你了,我真没有想到舅舅这一生还能再看到你,孩子舅舅惭愧未能替我那妹丈、妹妹报仇,反倒使你派人来搭救了舅舅的一条命
孩子,我知道这几天内你一定要来,告诉我那位女英雄是谁,舅舅蒙人家救了一条命,可是连人家姑娘的姓名也不知道”
雷振天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可把罗雁秋听糊涂了,他睁大了两只眼问道:“舅父,你说的什么话呀我几时派什么女英雄救过你,这是怎么回事呢?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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