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败寇是一步之遥,仅仅是一步,而人生,偏偏亦步亦趋,一步不能移。
欧阳家踏错了夺嫡这一步,注定会付出惨烈的代价。
沈紫言久久的没有说话。
心头沉甸甸的。
并非为欧阳家惋惜,而是从一个家族的没落,可以遥望到一种深深的无奈。如今的福王府,沈家,许家,李家,黄家,哪一个不是风头正盛,正是繁华烈锦的时候。可是终有一日,一个不小心,就重蹈了欧阳家的覆辙。
沈紫言自嘲的笑了笑,或许当真是有孕的缘故,这些日子以来思虑颇重,胡思乱想几乎是每日的常情。杜怀瑾静静的看了她半晌,突然说道:“那日我们遇袭,就是欧阳家下的手。”沈紫言并不觉得出乎意料。
那日她和杜怀瑾双双回府以后,杜怀瑾对路上遇袭一事,三缄其口。这实在不像他以往的作风。从前他虽然守口如瓶,可在自己面前,总会透露些口风,然而这次却从始至终就保持沉默,一言半语也无。
多半是皇上要进行清算,而此事事关重大,涉及太后娘娘,杜怀瑾作为福王之子,太后之孙,对此事才不好启口。沈紫言指尖在书案上滑动了几下,幽幽问道:“欧阳家为何突然有此一招?”
杜怀瑾遥望着窗外的一枝红梅,伸出手去,覆上她的手,微微带着些许寒意,“所谓狗急跳墙,大致如此。早在除夕夜的烟花开始,不少官员就察觉了不对劲,急急撇清了和欧阳家的关系。那晚欧阳家的世子也曾和我说话,言语间颇为殷勤,我当然是不假以辞色……”
沈紫言隐隐也有些明白了。
那日杜怀瑾和欧阳家世子说话时,皇帝多半在场。杜怀瑾作为皇帝的亲信,对于他的心思,自然最清楚不过。也是此时,也要叫在场那些官员看看,皇帝对于欧阳家的态度。杜怀瑾和欧阳家世子的不欢而散,已经向在场的众人昭示了一个消息。
沈紫言揉了揉额头,杜怀瑾的身子忽然从背后倾了上来,他的呼吸就在她耳畔,深深浅浅。沈紫言叹了一口气,倚在他怀里,淡淡说道:“过了小年,你就是府上的世子了吧。”杜怀瑾身子微僵,轻轻的吻落在她耳朵上,而后一点点慢慢移到侧脸,濡软而温存。只听得他温和的声音:“嗯。”
沈紫言合上了眼。
这事终究是要尘埃落地了。从这几日福王妃露出的口风来看,无论是福王还是福王妃,都有意立杜怀瑾为世子。更何况杜怀瑾和皇帝关系亲密,在呈章立嗣这一关上,基本上没有什么波折可言。
一切都是顺理成章而又水到渠成。
心里有一处,暗自心疼。杜怀瑾是多么随性的人,世子之位对他而言,不过是沉重的枷锁。
杜怀瑾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过了许久,一片雪花顺着窗棂飘落进来,轻飘飘的落在沈紫言的发梢。杜怀瑾伸出手去,指尖刚触到那片雪花,瞬间便融了。沈紫言始终合着眼,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只知道空气里都弥漫着淡淡的忧伤。
杜怀瑾现在,心里很不高兴吧……
“紫言……”耳边传来杜怀瑾悠长的低吟。沈紫言每次听着这语气,心里就猛地一颤。这预示着下一刻杜怀瑾要说出什么让人吃惊不已的话来。只是,杜怀瑾接下来得这句话,叫沈紫言像是朦胧微醺时行在回忆的路上,步步流光溢彩。
杜怀瑾在她耳边低语:“紫言,这几日,我骤然想通了一事。你那日问我,若有一日,到了不得不抉择的时候,是否会舍弃你。我想,不会的。”前面的字字句句,沈紫言都听得模模糊糊。
可是最后这三个字:不会的。叫沈紫言手颤了,酥麻入心。
颤,巍巍。如桃花临水。
一低头,就看见他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攥着她小小的手,微微颤抖。
如此云淡风轻的话,却掩饰不了说话人内心的紧张。
沈紫言的泪,如同这冬日里融化的冰,一滴一滴,打落在寒风里。
两世为人,一颗心浮浮沉沉仿若雨打的浮萍,而如今,终于有一个人,对她说出这句话。就宛如那那幅主色灰蒙蒙的年画上,出水的一抹滟红,沈紫言的心情像映在花瓣上的温柔晨光,明亮起来,充满着细碎的喜悦。
或许很多事冥冥中自有天意,就像二人慈济寺的初遇,多少缘分巧合,谁料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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