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得温和又正派,“反正当初我刚来社区,宁婉也是这么手把手教我的,我都记着,再教给你就行了,对我自己来说也算温故知新。”
对于傅峥的提议,宁婉倒是也很乐意,这几天她都和那位大par邮件联系,对方布置小作业,她就完成,一来一往,她对每天的邮件都很期待,对方的思路确实缜密又老练,宁婉在对方的“批改作业”里,每次都能有新的体悟。
昨天大par布置给她的题,她还没想出来呢,如今傅峥愿意帮忙,她简直求之不得:“那傅峥你带一下陈烁熟悉下环境,对了,还有给社区季主任那边提供下照片,就你之前来时候那些流程,你都帮他走一下。”宁婉感激道,“麻烦你啦。”
宁婉说完,果真到一边去忙自己的事了,昨天那道题挺有难度,傅峥预估她一沉浸到案例里,短时间内都没空去理睬陈烁了。
而果不其然,陈烁一听自己的对接人变成了傅峥,刚才的如沐春风立刻就没有了,他敛住了情绪,看向了傅峥。
傅峥抿了抿唇,表情自然地开始指导他处理社区咨询的记录,告知接听电话的注意事项,可惜陈烁却全程黑着脸,他敌意地看向傅峥,压低声音道:“你故意的吧?”
傅峥微笑:“我只是作为社区办公室的前辈,带一下后辈而已。”
陈烁也笑:“傅律师,我入社会比你早,工作经历而言,你才是后辈呢,所以也不麻烦你给我指点了,我还是自己摸索吧。”
“可社区工作和总所的工作区别挺大,很多经验是总所不可能积累到的,你真的确定不需要我的指点吗?”
陈烁抿了抿唇:“不需要。”
这浓烈的敌意,陈烁看起来都不打算掩饰了。
年轻人,真是沉不住气,傅峥也没在意,因为很快,电话咨询就来了,他忙于工作,等接完最后一通来电,才发现已经中午了。
“走走走,今天陈烁入职我们社区第一天,我请客,我们去吃顿好的!”宁婉情绪激昂,“就-去-日-料吧!陈烁你最喜欢的!”
陈烁和煦地笑起来:“你还记着我喜欢吃日料呢。”
“傅峥,你日料也ok的吧?”
这都已经做好决定了,再问自己,那就不叫征询意见,而叫通知了,这虚假的形式主义民主,傅峥想,自己还能怎样,作为一个高级合伙人,还不是以大局为重顺水推舟不为难年轻下属吗?
“嗯。”
“那走吧!”
三个人便一起到了附近一家档次不错的日料店里,一点完菜,自然要聊聊天,然而明明一开始聊的话题是社区工作,陈烁一加入,很快就把话题给引到了别的方向——
“你还记得我们高中那个教导主任吗?她不是最讨厌我们校长吗?两人成天对掐那种,结果你猜猜我上次回学校知道什么消息了?他俩结婚了!”
“还有以前我们高中荣誉毕业的尹峰学长,不是在投行工作吗?听说辞职创业了,不少人投资他,结果他卷款跑了……”
“高中以前小花园里的动物角倒是还在,不过不止两只小兔子了,现在是一窝兔子,都是当初那两只的后代。”
……
陈烁不断回忆着和宁婉的高中往事,有说有笑的,而傅峥完全被排挤得像个局外人,他没有参与过宁婉的过去,根本插不上话。
“还有以前,记得我们一起去郭老师家里上英语补习班吗?老郭可真黑,两个小时的补习时间,一个小时发卷子做,第二个小时才批改。”
“怎么不是?他黑死了好吗?每次暑假补习班结束,就是单车变摩托……”
傅峥第一次被如此冷落,只闷声不吭地喝茶。陈烁这种行为很幼稚,以傅峥的履历来说根本不至于在意这种事,然而看着宁婉看向对方微微笑弯了的眼睛,傅峥觉得心里有点烦躁。这个刹那,宁婉全心全眼好像都是陈烁,好像完全忘记桌上还有个自己了。
这两人还没谈上恋爱,自己就已经像个多余的电灯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闷热,傅峥觉得越发烦躁了。
好在宁婉还是挺细心,她还是挺关心同桌别人的情绪的,和陈烁聊了会儿,便看向了傅峥,努力让傅峥也能参与到话题里:“傅峥你上学时候有遇到过这种老师吗?”
被宁婉闪亮的眼睛重新注视到,傅峥只觉得刚才被忽略的烦躁渐渐都平息了,他清了清嗓子:“没有,我们高中不流行补习英语,没有人补习这个,所以不会遇到这种老师……”
宁婉瞪大了眼睛:“竟然都没人补习?”
“嗯。”
“怎么会?我们高中补习的可多了!”
傅峥高中就读于国际私立学校,校内是纯英语教学,大部分同学都是外籍的,根本不走高考路线,确实根本不需要补习。
然而还没等傅峥解释,陈烁就又插了进来:“毕竟时代不同,傅律师那时候,高中可能还不流行补习呢,他那时候可能还没有素质教育呢!”陈烁微笑道,“因为年龄有点差距,可能高中时代的经历就也有代沟吧!毕竟这几年里教育改革还挺频繁挺快的。”
傅峥脸上的笑渐渐淡了,没了。
自己只是稍比宁婉和陈烁大了几岁,完全算不上老,但这个梗陈烁仿佛准备用一生一世了。
傅峥看向意气风发的陈烁,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的有点不愉快了。然而年龄比宁婉和陈烁大这件事,又的的确确是事实……
*****
高远是在电话会议上收到傅峥短信的,一般而言,没什么工作上的事,傅峥不太会主动发短信给自己,因此看到带有傅峥名字的信息闪过的刹那,高远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是自己之前和他讨论的破产重组案出了问题?还是别的?
他特意和客户打了招呼,中途暂停了会议,和客户另行约定了时间,然后才认认真真点开了短信——
“我老吗?”
映入高远眼帘的是一条只有三个字的短信,言简意赅惜字如金,十分符合傅峥的说话习惯,只是……只是这个短信内容,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啊!这根本不可能是傅峥会问的话!
高远想了想,谨慎的没有回答,他决定等。按照他的人生经验,一般先以这种几个字真假难辨的语气套近乎,再过十分钟后,对面大概就会发来“兄弟,其实我因被人嫌弃太老一时鬼迷心窍嫖-娼妄图重塑自信,结果被抓,现在急着交罚款,这事儿太丢人,不敢给别人说,请务必打点钱到我的卡上,我的卡号是……”
傅峥的手机,八成是丢了。
只是等了十分钟,又等了五分钟,对面并没有发来要打钱的信息。高远想了想,觉得要不自己主动出击,给对面的骗子打个电话探探底。
“喂?”
只是等电话接通,无论是那冷艳高贵的语气,那暗含嫌弃的尾音,对面的声音和人分明就是傅峥啊!
高远疑惑了:“你手机没丢?”
傅峥的语气果然很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丢手机?”
“那你发那什么意思?谁说你老了?”
这问题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高远的错觉,总觉得对面傅峥一下子变得有些心虚,语气也相当不自然,他清了清嗓子:“没什么,就突然想起来问问,你觉得三十岁很老吗?”
“不老啊!男人三十一枝花,人生才刚刚开始!事业上要能全面开花,最起码三十吧!”
“恩。”
虽然就只有一个字,但高远觉得,傅峥的心情好像好些了。
高远这个人,因为学法律带了点职业病,回答什么问题都习惯要全面要辩证,要从正反两方面搜集资料进行论证,于是他继续道:“不过事业归事业,我那个十五岁的小侄女,上次抓到她看言情小说呢,哎,你说我一看,那里面的霸道总裁男主角,清一色就二十三四,我一问怎么这么年轻,都没三十几的,小孩和我说,男人上了二十八就老的该入土了,哪里还配做言情男主角呢?”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傅峥什么也没说,但高远没来由的感觉到了一种低气压……
“我有点事,我先挂了。”
最后,傅峥抛下这样一句话,就径自挂断了电话。
???
*****
也不知道是不是宁婉的错觉,今天的傅峥似乎有些郁郁寡欢,虽然平日里他话也不多,但今天显然更为沉默,尤其是他中途接了个电话回来后,整张脸仿佛都黑了……
不管如何,酒足饭饱后,三人便重新往办公室走,宁婉中途也接了个电话,季主任那边要求她代表社区去开个会。
“反正你们也都认识了,陈烁你就先熟悉下社区里的工作吧,有什么不懂的问傅峥。”
宁婉一走,房间里就只剩下傅峥和陈烁了,这气氛就有些微妙了。
陈烁瞥了眼傅峥:“刚才宁婉让我给你张电子照,说你帮我办流程,放小区公告栏里的。我照片发你。”
明明是新来的,但陈烁这姿态,倒像是个前辈,说话那语气,仿佛安排傅峥给自己跑腿似的。傅峥刚才就不太美好的心情,更加不愉悦了。
年长和经验是一种阅历,傅峥觉得自己作为领导,确实有必要让陈烁意识到这一点。
因此傅峥也没恼,只温和道:“那你把照片给我就好。”
果不其然,没多久,陈烁就发了一张简历照来,照片里他仪表堂堂精神抖擞,傅峥看着照片,露出了真心实意的微笑,然后一气呵成地发给了社区工作人员。
既然陈烁不需要自己的指点,又自我感觉良好,那这样的年轻人,还是需要接受一下社会的锤炼的。
……
半小时后,傅峥刷新网页,陈烁那张相当英俊的照片已经挂在了小区网站上,他抬手看了看腕表,在心里默默的倒计时。
果不其然,一小时后,办公室门口就出现了好几个老阿姨,再过了片刻,人越来越多了,一下子呈井喷状态涌进了办公室——
“哎呀,我有个法律问题想咨询,陈律师是吧?陈律师,我先来的,我先问,你是什么学校毕业的呀?”
“陈律师,你新来的啊?长得真帅啊,没对象呢吧?”
“小陈啊,我也想咨询一下……”
……
陈烁这辈子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虽说此前吃饭宁婉也提点了自己社区法律工作挺繁重,但他从没想过会这样,明明上午还没什么事,结果下午就一窝蜂涌来了这么多现场咨询,并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老阿姨都探头探脑地往自己这里涌。
陈烁一下子被挤得水泄不通呼吸都快不畅,他只能努力引导道——
“我们社区有两位律师,来不及咨询的各位也可以到傅律师那边去……”
结果自己这话还没说完,就被个老阿姨给打断了——
“我们就想问问你啊小陈,傅律师我们早认识啦,你多大啦?”
“是呀是呀!小陈阿姨和你加个微信吧?以后有什么法律问题就问问你!”
……
陈烁不知道社区的套路,又没有宁婉在场,只能被一堆老阿姨围住“解答”法律问题,等拉拉杂杂把这些阿姨都打发走,他已经开始有些怀疑人生了,丝毫没有想到,这仅仅是因为一张照片引发的惨案……
傅峥云淡风轻地看着这一切,偶尔喝一口茶,颇有一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感觉,有些小年轻啊,确实要敲打敲打,很多时候,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