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在房中打坐,采练元炁,养精蓄锐,娘亲一直未曾打扰。采练的元炁积蓄早已到达了极限,但仍有温养心神的作用,是以未曾停止,直到午时过半,我摄神收功,出了屋子。
白衣仙子立于前坪,炙炎天光恍若不存,仙容无有一丝香汗,若非雪颜上的凡尘俗念一览无余,几乎让我觉得面前的仙子即将羽化飞升,消融于天地间。
娘亲与我相对而望,神色复杂,眉眼只微促,却教我感受到了慈母由衷的忧心忡忡与牵肠挂肚,良久,她才轻叹道:“霄儿,记得答应娘的两件事。”
我并未言语,郑重点头,重重抱拳,而后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山路。勿需回首,我也知道娘亲定然在目送我离去。我也不敢回头,害怕娘亲的仙容减损了斗志。
沿路而行,上了官道,又行了一刻钟,自官道上的岔路到了回日峰所在的逆波山脚下。逆波山为靖岚山脉的一座大山,距官道最近,数百步可至,其中最高的绝峰为回日峰,云隐寺就建在回日峰上。我仰头而望,即使山峰高耸入云,隐约间仍能看见恢宏佛塔,仿佛宝刹居于云中。
自我脚下缓缓而上的山坡,矗立着云隐寺的山门,比之真虚观的萧瑟破败、腐朽蠹锈,此山门巍峨伫立,四柱三洞,雕刻有宝相庄严的佛陀、清晰可见的佛印,瑰丽门楼上刻书“逆波山”左右楹联曰:云居云间云隐。
逆波逆川逆苦。我恨焰冷冷燃烧,无意参详其中禅机,径直拾级而上。静静上行数十阶,我默然发现,此处就连石阶都比小桃山更加干净,没有青苔,没有落叶,应是寺中僧侣时常扫洒。行至半山腰,忽见一门楼,上书“留香坪”
门楼之后,一片青石砖铺就的坪地,长宽约有二三百步,左右各有去路,左右两侧各有长长的石凳,应是供香客休息所用。
地上铭刻着祥云、佛印,三足圆鼎正立中央,约一人高,许多粗细不一的香根林立在灰烬中。
抬头望去,寺院在上方百米台阶的尽头,影壁、外墙、禅房以及佛塔等,流光溢彩,金碧辉煌,高招低环,交相呼应,格局非凡,气象宏伟。
我静立香鼎旁以观四周,心中暗忖,此坪宽敞无遮,利于大开大合、施展剑艺,也方便追索敌人。说到底,此间毕竟处于两州交界、地处边陲,檀越往来终是稀少,更加上此时并非上香礼佛的时辰,也没有僧众打扫石阶,正是寻仇问寇的好时机。
我坐于一侧的石凳,静静等待业师归来。午时过半出门,我为了保存元炁,并未运用内功、大步流星而来。
而是一步一印,约花去半个时辰算算时间,我所等待的杀父仇人最多两刻钟就会出现。过不多时,留香坪下如约而至地传来轻微而复杂的声响,似嘟囔似跌撞似妄语,不一而足。
我起身来到石阶前十余步,挺立凝神,静候来人。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肮脏的右手,攀在青石砖上,借着支点将瘫软的身体扯了上来,趴在留香坪边缘。这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僧侣虽然长着头发。
但从肮脏破旧的杏黄僧衣可以确认他侧卧在地上,将左手拖着的干黄葫芦挪到面前,醉眼朦胧地含着葫芦嘴儿“咕嘟咕嘟”地吸饮,酒水从嘴角漏到地上,积成一滩,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他这副情状,与羽玄魔君所说的业师有八九分相像,我亦不能再迟疑。“呛啷”一声短啸,我抽出含章剑,大步流星奔过去,剑锋拖地,欲将那人头大的葫芦劈成两截。
那僧侣仿佛烂醉如泥、不省人事,只顾酗酒,却在二人只有几步时翻了个身,堪堪避过扬起的剑锋。我冷目锁敌,心中暗叹:“果非常人。”
这一下看似误打误撞,但时机过于巧妙,哪怕我剑艺平平,也绝非普通僧徒可以躲过。邋遢僧侣双手握住葫芦嘴儿,挣扎起身,仿佛极其费劲,站得歪七扭八,一手将葫芦别在腰间,一手拨开蓬乱的头发,露出一口大黄牙:“嗝贫僧与失主素未谋面为何要砍我宝贝酒葫芦”
他睁着朦胧醉眼,口齿不清,却十分在乎那酒葫芦。我掂了掂含章,低眉看着锐不可当的剑锋,沉身问道:“请问大师法号可是贪酒?”
“贪酒是谁?”醉和尚摇头晃脑,双目迷离,仿佛神志不清“啊是犹如幻翳大师赐予贫僧的法号原来贫僧就是贪酒”“那就没错了。”
我冷哼一声,悍然抬头“敢问十五年前,你与其他业师于无名小村伏击水天教教主传人柳冥柳狱残,是也不是?”
“十五年前?无名小村?”贪酒腰间夹着葫芦,别扭地掰着手指头数了十五个数“啊没错,确是贫僧犯下杀戒的年头,敢问公子是?”他吐辞愈发清晰,似乎浑身酒意已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