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窗户映入屋中。
此刻虽然已是入夏时分,但东北边疆夜晚的空气还是有些发凉。一阵阵凉风徐徐吹过,弄得人身上有些发寒。
钱进宝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袍子。此刻,他正端坐在自己的书房之内,笔墨纸砚摆在案上。
他提起笔,开始书写一封即将发给吴能的信函。
“吴掌门敬启:前日,已得掌门手书,心甚欢喜。进宝闻知中原战事频发,尤以禅心寺近处甚为激烈,吴掌门、王大侠、丘副掌门、唐女侠、陈先生、丘女侠其无恙乎?”
笔端在信纸上留下一行行墨迹。在烛光的映照下,这些墨迹上也染就了一层红色,仿若战场之上,正邪两道弟子们激战之中留下的斑驳血迹。
钱进宝眼前,仿佛也展现出一幅幅战场绘卷。在正邪两道的战场之上,刀剑舞动,箭矢如雨。邪道联军在各种机械的帮助下,奋力冲击着真武观的山门。而正道弟子们苦守观中,对着外面包围着的邪道联军发动着一次又一次徒劳无功的反击。
在战场的各处,沸腾般的烈焰灼烧着建筑物和草木,冒出一股股的黑烟。
血海宗的邪道们,激起一阵又一阵的血色云雾,笼罩了战场的一端。在这些血色云雾之中,隐约可见正邪双方的弟子们在互相交战,刀枪剑戟相互碰撞,将越来越多的鲜血聚集起来,让那团血雾不断向四周蔓延开。
傀儡谷的邪道们,运用邪术,呼唤着一群一群的尸体在战场上重新站立起来,带着木讷的表情向着自己昔日的袍泽们涌去,将一个又一个正道弟子扑倒在地。
七煞观的邪道们,脸上现出种种凶神恶煞般的表情,双目之中仿佛有某种魔力,让和他们对视的正道弟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而修罗寺的邪道们,已经幻化出了多条手臂,手臂上握持着刀剑、长幡、宝瓶、海螺、旗帜等种种法器,在血海沉浮之中,他们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修罗地狱的大门。
“正邪大战愈发激烈,我等终不能免于一难。近日以来,盗匪四处横行,地方深受其害。官府无能,屡丧要地。贼寇势大,每每闯入家门,掠夺金银妇人,百姓无力抗拒,每每对天哭号,祈求神明眷顾,而亦无济于事。”
附近的宅院都紧紧地关闭着房门,连打更的更夫也不敢在夜里独立走动。百姓都用桌子堵上房门,但却依然不能阻挡挥舞着刀斧的贼寇们四处掠夺。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的哭嚎声和打骂声。一个妇人正被从自己的家门之中拖出来,她头上的银钗已经被山贼夺走,头发零零散散地拖在地上。在她身旁,她家的汉子已经被砍断了双臂,只能徒劳地伸出两只断臂举向天空,哭号着祈求神佛的眷顾。
“东北地处偏远,未有兵戈之祸。然自洛北诸镇,多有百姓避难北逃,日有二百余人往来。长街之上,饿殍遍地,人皆啼哭悲恸,不堪目睹。”
在钱进宝宅邸之外的街道上,饿死者的尸体被帮工一具一具地抬起来,然后放到火中焚化,最后将剩下的骨殖捡起来,遗落在落葬岗里。
与此同时,更多的人因为饥饿和疲劳而倒地不起。每当一个人倒在地上,周围的乞丐们就一拥而上,将他们身上的衣服和杂物都夺走,只留下一具光秃秃的身体。
“进宝经商多年,赚得白银五千五百两,此刻散尽家财,意欲救助旁人。然内有盗贼,外有匪患,恐不能久。”
此刻,他家里的钱帛已经有大半被散布出去,从关内换取了一车一车的粮食,被保镖押送着返回福泽镇。一路上经过各处山岭河流之时,多有山贼水寇前来抢掠,每十车粮食只有五、六车能成功抵达福泽镇。而每次大车进入镇中,就有一群一群的人在拥挤在车子旁边,带着欣喜的表情跟着车子一起跑动。
在福泽镇的大街上,钱进宝已经命令下人们搭建起了几间粥棚,每日两顿,在这里施舍米粥。下人们持着刀剑,命令前来拿粥的贫民们排成队形,一个一个地进入棚中。这长长的队列从粥棚一直排到了长街的尽头。
然而单纯的施粥,并不能救下多少百姓。每每有人在跟着队列向前行走的时候就倒在地上一睡不起,其他的人则只能用麻木的眼神,看着周围的帮工们将尸体拖走。
“人生艰难,一死而已。余不畏死,唯望尽行善举,不愧皇天后天。”
写到此处,钱进宝忽地长叹一声,苦笑着看向自己身上的衣袍。
这件旧袍子上,不知何时已经沾染了一抹暗红色的血迹,许是哪次出门时候被人抓在身上的,但他也不愿意将袍子拿去清洗——这一抹血迹就像是一座警钟,在他耳畔不断发出鸣响声,让他在寒夜梦回的时候,能很快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在如何残酷而又可怖的世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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