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翰便扮作这样的一个文士,满人之中,他的汉学功底也算深厚,一口汉话流利如母语,确实也能唬住人,茶楼里的小二都把他当成了一个汉人,每次上茶和茶点,都是满脸的鄙夷,一副“汉奸快给爷去死”的臭脸模样。
锡翰倒是无所谓,若这小二知道他是个满人,还是八旗贵胄、满人高官,恐怕他的茶水点心之中,早就藏着口水,甚至粪尿了。
待附近那张桌的清军吃喝完毕离开,茶楼中间的戏台上才布置上一张桌椅,摆上惊堂木、润喉茶等物,一名身着长衫的说书先生登上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开口,几名茶客便嚷嚷了起来:“老先生,今日还念檄文吗?”
锡翰的手微微一抖,大熙的那篇檄文横空出世,一夜之间就贴满了大名府城的大街小巷,清军一开始还努力禁绝收缴,凡是私藏檄文的都要挨一顿棍子,但满城的百姓依旧汹汹如潮,即便是口耳相传,也将这檄文内容传得满城皆知,清军根本管控不住,到最后只能随他去了。
如今着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书之前都要先将那檄文念上一遍,百姓们早将那檄文的内容背得滚瓜烂熟,但每次听上一遍,依旧是人人展颜、个个喜不自禁,有不少百姓甚至是特意卡着时间来听这檄文,听完便散去做自家的事。
清军对此心知肚明,但却毫无办法,民心如此,根本阻拦不住,就算锡翰和硕托想要屠城都做不到,那些绿营兵再破罐子破摔也不会跟着他们走上这条必死绝路,而大名府内的满人不过三四千人,旗兵加上余丁统共才不到一千人,大名府数万百姓,真搞屠城还不知是谁屠谁。
“今日暂且不说那檄文了,不知哪个恶徒状告到满狗那里,衙门里头有人专程找来,老夫给他一点面子,免得满狗恼羞成怒,把那公门娃娃当替罪羊杀了!”那老先生吹胡子瞪眼,周围的茶客也纷纷怒骂不止,一口一个“汉奸该死”的嚷着。
锡翰无奈的摇了摇头,大名府人心至此,哪还有甘心做汉奸的忠犬?又为何不告别人专告这老先生?恐怕是有同行嫉妒这老先生生意红火,想要借他们这些八旗老爷的手打击一二吧?
如今这大名府的八旗主子们,也只剩下这么点利用的价值了。
那说书先生将惊堂木一拍,中气十足的说道:“今日咱来讲讲《说岳》,讲讲岳爷爷如何大破金兵!梁夫人击鼓战金山、金兀术败走黄天荡!”
周围茶客轰然叫好,努尔哈赤立国之时便给自己攀上了宋代女真的亲戚,建国大金,寻常百姓自然不会去分辨大清和大金的分别,那说书先生讲《说岳》,挑着讲岳飞大破金兀术的段落,自然是在以古骂今,人人都清楚,人人都雀跃。
锡翰长叹一声,在桌上放下几块碎银,起身便走,出了茶楼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满眼都是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