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栅门上绑着的铁链哗啦啦响了一阵,韩阿六猛地睁开眼,伸手按住藏在阴暗墙角、枕头掩住的匕首,狱室外传来一声压低声音的提醒:“庞少保,来了许多人,您小心些。”
韩阿六轻轻点头,蜷缩在那个藏着匕首的角落,将匕首藏在腿下,过了一小会儿,狱道中传来一阵喧哗呵斥声,木栅门嘎吱一响,一队锦衣卫涌了进来,随后一名身着大红蟒袍的男子摸着滚圆的肚子走进了进来,笑眯眯的阴阳怪气道:“哈!庞少保看着还生龙活虎的呢,不枉我这段时间差人给你送着各种好药。”
“杨谷,别装好人了,你不过是怕我死了罢了…….”韩阿六微微坐直了身子,笑得仿佛老友重聚一般:“你现在是个什么职衔?坐了我的位子、还是义父的位子?”
“暂时是庞少保的位子,锦衣卫副指挥使,掌锦衣卫事!”杨谷笑眯眯的回答着,缝一样的眼中闪烁着嫉妒的光芒:“想当初老爷子和骆太傅对我也是视若己出,庞少保,你说若不是你横插一杠子进来,你这位子本来也该归我的对吧?”
“杨谷,你可知段孩儿是谁?”韩阿六忽然问道,见杨谷一脸茫然的神色,不由得嘿嘿一笑:“老爷子把他藏得太好了,我一直在找他,就是找不到…….这才叫心腹,拿来做最重要的事,事办完了,也要帮着他把退路安排好,而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一个玩物而已,可有可无!”
杨谷勃然大怒,咬着牙拍了拍手,一名锦衣卫捧上来一杯毒酒:“庞留,今日我没时间和你做口舌之争,给你挑了壶好酒,算是尽这些年的同僚之谊!”
韩阿六面露嘲讽,悄悄将右手伸进腿弯里握住匕首:“杨谷啊,你在义父身边混了这么多年,该知道在骆家一直是老爷子看重我,义父对我一贯冷淡,可老爷子走了之后,我依旧是扶摇直上,南渡之后义父不怎么管事了,锦衣卫里的事也没交给你们这些亲信,依旧是给了我,你可知为何?”
杨谷眼中光芒一闪,拦住那名捧着毒酒的锦衣卫,向韩阿六靠近两步,韩阿六全身绷紧,眼中余光瞥到一名诏狱新来的看守绕到杨谷带来的几名锦衣卫前侧,便摆出一脸微笑,朝杨谷招了招手:“因为我握着一个天大的秘密,骆家不得不用我,你背靠马士英那么大的优势都不敢对义父下手,难道想要一辈子被人压在下头当个玩物?你今日为何而来?难道不想靠着那个秘密保住权位性命。”
杨谷皱眉思索了一瞬,上下打量了几眼遍体鳞伤的韩阿六,又回头朝自己带来的几名锦衣卫点了点头,走到韩阿六身前,将耳朵贴了过去,韩阿六冷笑一声,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拽倒在地,全身都压在他的身上,锋利的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
杨谷一惊,慌忙下意识的挣扎起来,脖子上顿时被划出一道血痕,不由自主的惊叫出声,韩阿六高声喝道:“杨谷!不想死就别动!你能掀翻了我,这把匕首也能划了你的脖子!”
那些锦衣卫反应飞快,立马就要上前营救,那看守却猛然抽刀护在韩阿六身前,怒吼道:“弃械!弃!械!”
他一个人挡不住那些体壮身高的锦衣卫,但足够韩阿六结果了杨谷,那些锦衣卫都犹豫着不敢上前,韩阿六一边挟持着杨谷,一边冲他们大喊道:“你们今日为何而来?为何而来?马士英还有活路吗?杨谷这附逆的贼厮还有活路吗?你们要跟着他送死吗?”
“你们都认得我庞留庞少保!你们被杨谷强逼着反乱,情理之中!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我保证只诛首恶、胁从不问!”
那些锦衣卫面面相觑,不顾杨谷杀猪一般的嚎叫,纷纷扔下武器退到一旁,韩阿六长出口气,贴在杨谷耳边,低声说道:“你想知道我握着什么秘密?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是大熙的人,老爷子知道、义父也知道!”
杨谷浑身一震,双目瞪得滚圆,正要出声,韩阿六已经一刀扎进了他的脖子里,紧跟着又一刀刺进他后心,彻底结果了他。
韩阿六气喘吁吁、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那看守赶忙上前扶住,一众锦衣卫见杨谷已死,纷纷退到狱室外跪着,即便他们面对的不过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囚犯,没有一人敢再反抗。
韩阿六走出狱室,经过夏允彝的狱室时,却见一名锦衣卫拿着一条粗麻绳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夏允彝正瘫在地上不停喘着粗气,脖子上的勒痕清晰可见。
“托庞少保的福!”夏允彝咳嗽几声,笑道:“您若是再和那贼厮聊上一阵,在下怕是要在这诏狱之中殉国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韩阿六大笑几声,伤口被扯动,钻心一般的痛,却止不住他的笑声:“瑷公先生还能走动否?你是要留在这诏狱中,还是和我一起去看看马贼末日?”
“爬也得爬出这人间地狱去!”夏允彝扶着墙壁站了起来,那名拿着麻绳的锦衣卫眼疾手快,赶忙扔下麻绳上前扶住他,跟在韩阿六身后,其他锦衣卫见状,也赶忙跑去各个狱室,将那些幸存的复社和东林党人或背或扶了出来,一齐跟在韩阿六身后。
诏狱的看守们自然都不是傻子,早将诏狱大门打开,韩阿六刚刚出门,就见一彪兵马赶来,几十个精壮的军卒各个都是穿着倭甲的郑家雇佣兵,领头的却是那名军情处的特勤:“哈!没想到我们竟然还晚了一步,庞少保看来是用不上咱们了。”
“宫中如何?”韩阿六没心思和他说笑,急切的问道:“骆……义父如何?”
“庞少保放心吧,骆指挥使已经得脱,正往宫里去!”那名特勤笑道:“马士英也往宫中去了,想来是想要挟持天子北逃,正好,让咱们瓮中捉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