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京城内,如今的襄京大学堂、原襄王王府对面,盖起了一座两层大楼,便是大熙谏议院所在地,议事堂占了大半的空间,议事堂呈正方形,取“方正不阿”之意,三面布置阶梯型座椅,楼上楼下排列得整整齐齐,北端则是发言台和吴成、谏议院掌院、左右谏议院院使的座位。
按照吴成的规划,谏议院是作为大熙议会的前身和过渡,以后是要向后世的议会形式发展的,但如今设立议会的时机明显不成熟,所以谏议院中塞的基本都是前明投诚官员、地方官绅长老、土司代表等等,大多是闲职,没有实权。
谏议院在大熙的地位很高,乃是吴成直管的两处两院之一,但权力却最小,没有后世议会那么大的权力,如今只负责提交议案、监督施政、审核各部预算等等,只作为大熙朝政的一个补充,相比而言,襄阳府等地州县之中的地方谏议院,议员大多由百姓选举,权力还更大一些。
谏议院里的议员们也知道他们如今只是挂了个虚职,平日里便是瞎嚷嚷几句就散场,若不是有纪律管着,恐怕不少人都懒得跑到这每日如菜市场一般吵闹的谏议院来。
但今日的谏议院中,那些议员却来得格外的自觉,早早便在院外排队等着开门,大门一开便蜂拥而入,乱糟糟的找到标着自己名字的座位坐好。
过了一阵,吴成亲自来了谏议院,落座之后,一众议员纷纷起身行礼,吴成按照流程还了礼,便起身往发言台走去,路过宋献策的座位时,宋献策忽然歪过头来,低声问道:“执政,您真要在这说那些话?”
“朝廷刚刚宣布新一轮整风肃纪,谏议院里就闹翻天了,我不来这说话,去哪说话?”吴成瞥了眼宋献策,也压着声音说道:“而且那些话,主要就是对他们这些家伙说的,人来的这么齐,正好都给我听清楚了。”
宋献策面色有些尴尬,苦笑着说道:“执政这番话说出来,恐怕这谏议院里不少人就得收拾东西跑去东虏那边了。”
“那最好,我不仅希望他们逃过去,我还希望全天下和咱们不是一条心的,统统逃去东虏那边!”吴成冷哼一声,继续向发言台走去:“能省咱们多少事!”
谏议院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每个人都屏息看着吴成登上发言台,整理着文稿,竖着耳朵等待着,吴成扫视了一圈两层楼数百名议员,清了清喉咙,尽量抬高音量:“诸位也知道,我不是一个喜欢绕弯子的人,这一次也不例外,咱们就开门见山。”
“此番整风肃纪,遭到颇多非议,谏议院里闹得最凶,甚至有人跑去我那‘叩阙’的,今日我来此,就是为了此事,既是和你们真诚的谈一谈,也是希望我的话能够警醒一些同道之人!”吴成拍了拍桌子,继续说道:“有些人说,既然我们遵从的是孔孟之道、儒家之学,为何又要以严刑峻法治国?为何又要告检举制鼓励告密?这是不是与孔孟二圣和儒家之学背道而驰?”
“以前我也说过这方面的问题,今日再次提起,是因为这涉及到我大熙立国之根本,不讲清楚、讲明白,就是在刨我大熙的根子!”吴成又拍了拍桌子,身后的宋献策看不下去了,起身递了根惊堂木过来:“孔孟二圣是反对法的吗?儒家是反对法的吗?不!他们反对的是苛政、是暴政,是君主和官僚滥用刑罚于百姓,是官绅豪贵私刑害民!”
“荀子曰‘礼为法之枢要’,是要将律法做为国之公器使用,而非将律法变为某个人或某一群人用来残害百姓万民的工具,因此我们的律法,只要是对万民有利、对国家有利,便是符合孔孟二圣和儒家之学的善法!”
“我问你们,打击贪污腐败、官商勾结,这对百姓万民无利吗?消除赌博、捕拿走私,这对百姓万民不利吗?我大熙的律法,可曾被用来对某一个人进行迫害?纵使是有冤假错案,有没有重新审定平反?每一个捕拿的罪犯,有没有依照律法进行审讯判罪?”
吴成自然不会等着那些议员回答,惊堂木一拍,声调又高了几分:“既然我们的律法对万民有利,也没有被某些人把持使用,那和孔孟二圣、儒家之学的理念有何冲突呢?又怎么能说是严刑峻法呢?”
“反倒是那些口口声声喊着‘慎刑少杀’的人,他们维护的是些什么人?掠夺民脂民膏的贪官、动摇国家根基的蛀虫、阳奉阴违不理政务的蠹虫、杀人放火欺凌百姓的害虫!为了维护这些人,置百姓于苦难之中,这难道是践行孔孟之道、儒家之学吗?”
“孔圣言礼、孟圣讲义,儒家仁爱理念说了数千年,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让普天下的百姓万民安居乐业、过上更好的生活,我今日在此就定个性,一切维护百姓万民的利益的,都是遵儒家之学、行二圣之道,一切与百姓万民利益相悖的,无论嘴上喊得多好听、用了多少先圣的经典,都算不得儒家之道!更违背了二圣的理念!”
“孔圣周游列国、见过万民百姓之苦,方能开创儒家之学,孟圣游说诸国、看多了贵胄之奢靡残暴,才有‘民贵君轻’之理念,儒家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是不是践行二圣的理念,关键是看我们做了什么,而不是看我们说了什么!日日把儒家经典挂在嘴边,眼中却丝毫容不得百姓万民,以所谓‘往来无白丁、高谈皆名士’为荣,这种家伙,是腐儒、是酸士,是百无一用的废物!百姓万民不需要这种废物,我大熙,自然也不需要这种废物!”
议员们交头接耳的声音越来越大,若是平时,恐怕早有人喧哗了起来,吴成却丝毫不理会,端起茶水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此事今日算是定性,我希望日后不要再有人走了歪路,接下来,我谈谈检举制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