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阿六回了宴席便以饮酒过度为由向钱谦益和温体仁告辞,两人本来也不希望韩阿六这个外人在场,便一齐将他送到花园门口,黄宗羲领着韩阿六赴宴,此时自然也是由他送韩阿六离去,温体仁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扫了眼一旁的复社众人,这才和钱谦益一起回了宴席。
花园门口,顾炎武也正看着韩阿六和黄宗羲的背影发呆,一旁的夏允彝干咳一声,压低声音朝顾炎武问道:“忠清,你说太冲能够劝得动他吗?”
“这位庞少傅,冒着生命危险南渡送来先帝遗诏,显然是个忠义之人,而且他全家为东虏所杀,辅佐先帝时又抄杀了不少东虏谍探,和东虏算得上是深仇大恨,抗虏之人,和咱们就是同道!”顾炎武背着手,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眉间皱成一团:“此人虽也收受贿赂、营私取利,但平日里看着也不是奢靡铺张之人,应该.....还是能拉拢的。”
“骆太傅这个指挥使早就不怎么管事了,锦衣卫的大小事,大多都是这位庞少傅在管着.......”一旁的黄淳耀接话道:“若是能得他帮助,哪怕只是给咱们提供些情报,我等日后要举大事也能轻松不少,若是太冲真能把他拉入咱们这边.......到时候没准能利用锦衣卫直接掌控禁宫,把那些家伙一网打尽。”
“即便是他不想跟咱们站在一起......”顾炎武转身向花园中走去:“也无妨,只要他能保持中立,不干扰咱们要行的大事,太冲就算成功了!”
同春园里的宴席还在继续着,戏台上已经换了一个人,也是秦淮八艳中的一员,名唤李香君,正抚琴弹唱着,歌喉珠圆玉润、动听撩人,引得在场宾客啧啧赞叹。
温体仁却对这位名妓没有一丝兴趣,捧着酒杯眯着眼坐在位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钱谦益唤了几声,才猛然醒转过来,与他碰杯。
“长卿兄还在想着那位庞少傅?”钱谦益笑得很温煦,两个之前的政敌仇人,如今却如同多年不见的好友一般:“黄太冲自作主张去将那庞少傅邀来,我确实是没想到,他在这里,咱们有很多事都不好谈了。”
“受之猜的没错,我确实是在想那位庞少傅......”温体仁眉间依旧紧锁着,看向花园门口的方向:“我只是感觉,感觉他有些奇怪,复社的那些人......也有些奇怪。”
“复社的那些娃娃们都是可信的忠良!”钱谦益微笑着打着保票:“马士英手下最得力、最听话的助手的乃是右副都御史阮大铖,这个东林叛徒、阉党残余,崇祯年间谋求复起,就是被咱们和复社的娃娃们给挫败的,对我们和复社的那些士子恨之入骨。”
“此番马士英借傅宗龙一事做文章对付咱们,阮大铖在其中出了不少力,为其冲锋陷阵、甘为马前卒,阮大铖挟私报复,不单单会报复咱们,那些复社的娃娃们他自然也不会放过,复社一群无权无兵,甚至大多连举人身份都没有的闲散士子,不依靠咱们还能依靠谁?所以长卿兄对他们可以尽管放心。”
“或许吧.......”温体仁点点头,提起筷子夹菜:“我只怕他们私自行事,会坏了咱们的大事,好比这次,黄太冲带着那庞少傅一个锦衣卫跑来赴宴,你这个东林党魁,他可曾知会过你一声?”
“咱们东林党,本就不是个严密的组织,抱团互相声援罢了,我这个所谓的党魁,挡不住他们自行其是.......”钱谦益尴尬的笑着,也提起筷子夹菜:“黄太冲把那庞少傅找来,或许也有拉拢的心思吧?若是咱们能得到他的帮助,禁宫之中也好做些安排。”
“他不会帮我们的!”温体仁摇了摇头:“我和他在京师朝堂上一起共事了那么多年,他是个圆滑的人物,看着跟哪一方都关系不错、谁的面子都顾着,但实际上却不党不群,只用心巴结天子和骆家,而且他又有足够的能力,让他不需要再依靠更多的势力和力量来维持自己的位子,只用伺候好天子和骆家便是。”
温体仁看向南京紫禁城方向:“更何况,他是拿着先帝遗诏南下奉太子嗣位称帝的功臣,当今天子在位,他这个功臣只要安安稳稳的,便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而我们......东林党之前想要另立宗藩新君之事他定然还记在心中,即便咱们明明白白给予他承诺,他心中的疑虑恐怕依旧不会消减,他一定会在心中考量,万一咱们这次还是要立新君,他这个奉先帝遗诏南渡的功臣,该如何自处?”
温体仁喘了口气,认真的看着钱谦益:“所以这位庞少傅,若真要选择,也一定会投诚马士英他们。”
钱谦益默然一阵,重重点了点头:“长卿兄说得对,既然如此,咱们就不在他身上浪费心思了,马士英他们......到底该如何解决?”
“马党虽然权倾朝野,但实际上都系在马士英一人身上,马士英倒了,马党自然就土崩瓦解了!”温体仁品尝着菜肴,不时点头,目光却冷得可怕:“马士英当着这个首辅,靠的是两条腿,一条便是拥立当今天子,做了弘光朝的张居正,当今天子有先帝遗诏,登基称制也这么久了,不能动他,否则咱们就成了乱臣贼子!”
“所以只能砍他另一条腿......”温体仁的筷子停在一块精致的肉上,猛的扎了下去:“左良玉,左良玉是马士英的刀,谁敢动马士英的首辅位子,谁就得考虑考虑被左良玉踹门杀头的后果,谁也不敢冒着兵变乃至内战的风险,所以谁也不敢动马士英的位子!”
“所以,只要能拉拢左良玉,马士英自然而然就得让位倒台了!”温体仁冷笑着将那块肉塞进嘴里,如野兽一般咀嚼着:“左良玉这厮我清楚,他是个只顾着自己的,谁给他开价最高,他就必然会倒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