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皇太极抵达了已经被多铎牢牢控制住的京师。
马祥麟和张凤仪所率领的川兵在山海关进行了激烈的抵抗,皇太极令豪格会同孔有德攻东罗城、岳托会同马科攻北翼城、阿济格会同刘泽清攻南翼城,又派济尔哈朗会同吴三桂自蓟镇入关从后方攻击西罗城和山海关主城。
清军猛攻数日,“盾车如海、云梯如林、炮声连绵不绝、红夷大炮日夜猛轰以至炸膛无数”,将连接各个关城的长城挖破轰塌,四面围攻不止,最终岳托率先攻破北翼城,居高临下布置红夷重炮轰击山海关主城,清军涌入其中,马祥麟、张凤仪、秦拱明等川军兵将几乎全数殉国。
自此,拦在清军面前的最后一道屏障被攻破,在山海关收殓了马祥麟等川军将士的尸体、祭拜了秦良玉、等待多尔衮前来汇合之后,皇太极终于大摇大摆、堂堂正正的踏入了关内。
但皇太极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从山海关到京师,一路都黑着脸,如今入了京师,见到了多铎,双眼差点都喷出火来。
成国公、曹化淳等明廷的官吏太监还得表演一次奉表投降的戏码,皇太极是个成熟的政治家,自然不会当场发作,只能将怒火都藏在心里,先好好表演了一副仁君圣主的模样,与成国公等人唱了戏,来到紫禁城中。
多铎入宫第一件事便是寻找崇祯的踪迹,结果只在煤山上找到了崇祯的尸体,多铎当即就感觉到大事不好,但却无可奈何,只能用寻了个楠木棺材将崇祯的尸首盛了,暂时停在乾清宫中。
皇太极一路到了乾清宫,看着棺材里安详的躺着的崇祯皇帝默然不语,周围原本热热闹闹的清军将帅和大明降官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多铎更是如受惊的鹌鹑一般直往后缩,一旁的多尔衮紧紧拉着他,眼中满是无奈。
皇太极默然一阵,忽然问道:“听说崇祯皇帝崩逝之时,身边有个随之自尽的太监,叫什么名字?尸身何在?”
“回大清皇上的话,那太监名唤王承恩,乃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曹化淳赶忙站出来禀告道:“那王承恩的尸身已用棺椁盛了,暂时停在司礼监里。”
“好忠良,贞臣为主,捐躯以从,这是青史留名的佳话,我大清以仁德忠义为本,此等忠良之士,理该厚葬!”皇太极赞扬着,语气却淡漠至极:“如此忠奴,待日后崇祯皇帝入天寿山皇陵之后,便让他陪葬于侧、世代守护其主陵寝吧。”
“皇上仁德无疆!”一众大明降官纷纷跪地拍起了马屁,惹得周围的清军将官面面相觑,皇太极则客套的笑了笑,朝着乾清宫外走去,走了几步,忽然转身冲一名降官一指:“你是何人?在明国任何职务?”
只见一名穿着一身青色大明官袍、却露着新剃的金钱鼠尾辫的降官应声飞奔出班,拜倒在皇太极面前,似乎是因为被皇太极点了名,话语中的激动怎么也藏不住:“回皇上,臣名唤苟寒间,在明国充任都察院吏科给事中一职,臣早有为大清效力的心思,故而豫亲王入京当日,臣便剃发以示效忠。”
皇太极扫了一眼躲在人堆里的多铎,温煦的胖脸忽然大变,勃然大怒道:“剃发之事,本朝相沿成俗,剃武不剃文、剃兵不剃民,唯有朕恩准赏赐,汉官方才有剃发的资格!尔一个小小的御史言官,对大明大清有多少贡献?有什么资格剃发?国君新逝,尔身为臣子,反倒立刻改换门庭、摇尾求进,实在是无耻之尤!”
那苟寒间已被皇太极忽然的怒火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周围的降官和清军将帅也都连粗气也不敢喘,几名私下里剃了发的降官慌忙往人群里躲。
“这般无耻之官,明国不教训,朕代为教训!”皇太极厌恶的挥了挥手,当即便有几名戈什哈上前将那苟寒间拿下,往乾清宫外拖去:“重打八十大板,若是能活下来,便扯了他的官袍,发去做个包衣吧!”
那苟寒间凄厉的求饶声成了乾清宫中唯一的声音,周围无论明清官将都拼命屏住呼吸,乾清宫中一时落针可闻。
皇太极看着那苟寒间被拖走,待乾清宫外响起了打板子和惨叫的声音,这才回过身来,深深看了一眼人群中垂着头的多铎,又扫了一眼同样垂着头盯着脚尖的多尔衮,这才换上了之前那副仁善之君和煦的面容。
“诸位不必惊慌,朕是仁善之主,从来不好杀戮,但朕为皇帝、抚治万邦,许多时候就不得不违心的动动刀枪!”皇太极笑眯眯的说着,但所有人都能从他的话语中感觉到一丝寒意:“大明有大明的规矩,大清也有大清的规矩,大清刚刚入关,有些规矩你们搞不清楚没关系,如今都是自家人,大清可以慢慢的教,你们可以慢慢的学,但有些规矩,碰都不能碰,否则刀兵加身之时,莫怪朕没有提醒过你们!”
一众降官赶忙答应,成国公上前一步,领头跪倒在地,高声回应着:“皇上教诲,臣等必然牢记于心,我等在大明守着大明的规矩,在大清,自然也要严守大清的规矩,从今往后,皇上之言便是圣语仙言,说什么便是什么,臣等绝不敢有一丝悖逆!”
皇太极哈哈大笑起来,一脸满意的模样,点了点头:“大明凉薄、苛待臣工,朕不一样,只要你们守规矩、听号令、遵奉大清,朕自然是慷慨仁善的,甘霖雨露、绝不会亏待你们,可若是你们首鼠两端,吃着大清的饭却怀着别的心思、自作主张、不守规矩,朕也不吝降下雷霆!”
一众降官慌忙答应,人人都拼命的表忠心,多尔衮却听得浑身一抖,抬起头来悄悄瞥了皇太极一眼,又瞥了眼一旁头埋得更深的多铎,无奈的长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