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宗龙急匆匆的爬上了一架元戎车,远处喊杀声震天,时不时夹杂着炮响和整齐的火铳齐射声,每一次火铳齐射,都如同一把巨锤一般敲在傅宗龙心头,让他止不住的腿脚发软、浑身发抖。
傅宗龙身边的是总理京营戎务兼傅宗龙所部监军太监杜勋,一张胖脸涨得通红,他虽然毫无领兵作战的经验,平日里所谓总理京营戎务,大多是只是干些收受贿赂、夺人俘获、折辱将士的活,从没用心带过兵马,但即便他丝毫不通军务,如今也看得明白,武乡贼开打不过一瞬,西岸的明军便大溃了。
“末将猜测武乡贼是踩着封冻的冰面冲上西岸的!”元戎车旁,一名膀大腰圆的将官正向两位基本不懂军务的上司解释着,正是傅宗龙巡抚直隶之后举荐的密云总兵唐通:“他们攻击的,应该是京营参将王朴所部,炮声凌乱,只响了几门,王朴所部应当是毫无准备,直接遇敌即溃了。”
“王朴废物!沿着河岸行军还让贼人踩着冰层冲到面前来!”傅宗龙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句,明军正在行军之中,各部沿着卫河拉成一条直线,如今被大熙军拦腰插了进来,等于是被前后分割。
“傅巡抚,如今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赶快组织行伍迎战才是正事!”杜勋冷哼一声,在京营带兵都是生意,京营的将领不是有勋贵背景,就是太监的亲信,王朴也是如此,在杜勋身上花了不少白银,如今傅宗龙怒骂王朴,和骂他这个总理京营的太监有什么区别?
傅宗龙满腔的怒火却不敢发出来,崇祯年间前兵部尚书李邦华奉命整顿京营,被时任总督京营戎务的襄城伯李守锜借己巳之变京营兵放炮轰击满桂军一事做文章罢官去职,接任的陆完学和京营的勋贵们也恶斗了一场,襄城伯李守锜也被陆完学以纵容手下兵卒为盗做文章而撤职。
但整翻了李守锜,陆完学面对庞大的勋贵势力依旧没法下手,整顿京营之事一直没有进展,天子也失去了耐心,既然文官咬不动、勋贵信不过,天子便派遣太监提督京营戎政、“协助”陆完学,自此“营务尽领于中官”,勋贵也干脆和太监勾结起来,一起为非作歹,陆完学整顿京营的努力彻底成了泡影。
这些太监压根不懂兵事、只会指手画脚、收受贿赂,但他们常伴天子左右,知道如何投天子喜好,善于做些面子工程,京营虽然被他们折腾得“将士益解体”,但每次天子阅兵,他们都能搞出一副“铠甲旌旗甚盛,群臣悉鸾带策马从,六军望见乘舆,皆呼万岁”的盛大场面来,让天子龙颜大悦,以为京营在这些太监的管理下军势重振,也就更加的倚重太监,委任太监总理京营戎务便成了定制,担当此重任的,自然也是天子的心腹太监。
当然,这些太监也万万没想到平日里做些面子工程反倒害了自己,杨嗣昌起大军围攻山西武乡贼,傅宗龙本来只准备带永密军、白杆兵和直隶营军的,结果天子觉得京营军势复振,让京营也遴选精锐随征,后来尽起北地精锐南下围剿武乡贼,又塞了一批京营的兵马给傅宗龙。
但天子不知道京营是个什么情况,他们这些官将太监还不清楚?山西之战中傅宗龙占据黎县,京营这帮大爷只肯守在县城里祸害,压根不肯随傅宗龙去搜山,傅宗龙也没办法,勋贵他得罪不起、太监更是不能得罪,只能安排他们沿着黎县布防,防止武乡贼的残兵南下,放任他们到处去祸害村寨城镇、堵截一些溃兵当功劳。
结果他们连这都没做好,武乡贼的败兵南下,一堆拖着无数家眷和非战斗人员的残兵,直接杀穿了京营的防线撕开了缺口,负责拦阻的京营参将倪宠连逃跑都不会,骑着马被人家步卒给追上,直接被俘虏了。
后来大军南下,杨嗣昌根本不敢让京营上阵去和武乡贼的主力硬碰硬,把他们放在大名府,也是因为一旦战事不利,这些京营的大爷们好歹知道往京师逃,京师只要有兵,武乡贼就不会冒险攻打京师。
这段时间傅宗龙和武乡贼交手数次,京营大多都只充当个啦啦队壮壮声势,傅宗龙主要还是靠着手里的永密军和白杆兵维持,就是因为他清楚这些京营的大爷们根本百无一用,但如今武乡贼这场突袭,京营的表现还是刷新了他的认识。
“抚台、监军,为今之计,还是要击退这支突袭的武乡贼!”唐通赶忙说道:“武乡贼的铳声恍若惊雷,但也是声声可闻,末将刚刚仔细分辨了一下,冲过西岸的应该只有几千人马,末将猜测,可能是有武乡贼一部发现卫河封冻,故而自行其是渡河进攻。”
“抚台,监军,此时当立刻抽调精锐将他们堵回去,然后我军才能从容整队,之后是后撤布阵还是破坏冰面,都有时间去进行,若是任由他们把全军搅乱,各部失去控制,待对岸的武乡贼主力反应过来大举渡河攻杀,我军恐有全军覆灭之险!”
傅宗龙面色凝重,刚要说话,杜勋却已经抢话问道:“唐总兵,依你之见,该如何对付这伙武乡贼?”
傅宗龙面上有些愠怒,唐通沉默了一小会儿,暗暗翻了个白眼,回道:“杜监军,末将已经说了,当遴选精锐将这支武乡贼堵回去,末将请调前队开路的白杆兵回援,先行前往堵截,末将自领永密骑兵绕至后队,护卫红夷炮等重炮赶上,到时先以红夷大炮击溃其阵,再纵骑兵冲击,必可击退渡河之武乡贼,请抚台和监军收拢各部沿河布阵,冰面湿滑南行,只要我军布阵完毕,武乡贼就难以踩冰渡河来攻。”
杜勋点点头,挥了挥手:“如此,便依着唐总兵的法子去做吧。”
唐通偷眼看向傅宗龙,见傅宗龙点了点头,这才上马飞驰而去,傅宗龙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怒火喷涌:“死太监、阴阳人,什么时候了,还在指手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