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江面上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雷霆之声,随即烟雾弥漫了江面,数十发铁弹冲破烟雾,飞射至汉口镇港口之上,在港口上蜂拥着抢船渡江的兵卒官绅中碾出一条条血路,有艘刚刚离开码头的画舫船底被炮弹撕开一个大口,向着一边慢慢倾斜下沉,船上挤着的士人官绅惊叫连连,不时有人坠落下船,向着岸边拼命的游去。
吴成勒住受惊的战马,街道两旁夹道欢迎的贫民们惊慌的乱逃乱窜,街面上乱成一片,前方的武乡义军部队赶忙分出人手组织百姓们疏散。
不一会儿,蔺养成策马赶了过来,一脸愤愤不平的汇报道:“吴帅,先头的弟兄到了港口外围,官军的水师许是看到咱们的旗号,所以放炮轰击港口船只,炸死了不少想逃去武昌的官绅兵卒。”
吴成凝眉看向港口方向,那里依旧是炮声隆隆,官军水师显然是在有组织的摧毁港口上停泊的船只,哪怕这些船只上承载的都是心向朝廷的官绅士人、兵卒将官。
汉口镇顾名思义,乃是汉水注入长江的口岸城镇,成化年间,汉江改道自龟山以北注入长江,将古汉阳城一分为二,位于南岸的城池依旧称汉阳城,北岸的则改称汉口镇,明廷设汉口巡检司专职管理汉口市镇。
至万历年间,汉口因其同临两江的黄金地段而逐渐成为一座“商船四集,货物纷华,风景颇称繁庶”的新兴商业城镇,湖广地区的漕粮和运销湖广的淮盐皆自汉口转运,至崇祯年间,汉口更加繁盛,与江西景德镇、广东佛山镇、河南朱仙镇一起并称四大名镇。
四大名镇之中,汉口镇建镇最晚,又是一座纯粹的商贸城市,加上湖广承平日久,武昌地区两百余年没遭过兵灾,故而汉口镇时至今日连城墙都没有,城内外只有三四座洪如钟主政湖广时期建造的小堡用来防范土寇,对付拖着红夷大炮而来的武乡义军,自然是不堪一击。
所以唐晖逃回武昌之后,就打算放弃汉口镇,不单单是放弃汉口镇,他下令将周围城镇统统放弃,把守军都集中到武昌城内,还传令各地官绅的团练也到武昌城集合,又派人去楚南苗地再调苗兵北上守卫武昌。
武昌乃是湖广省城、中南名城,城坚池广,加之湖广又是鱼米之乡,城内储粮充足,有充足的兵马据守,并不是没有守住的可能,但集中兵力、整合团练都需要时间,苗兵来援武昌也需要时间,武昌城能不能在这段时间内坚守住,唐晖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官军水师隔断长江和汉水江面之上。
所以唐晖一面尽量将汉口镇府库的金银粮食都搬去武昌,一面留下兵卒准备焚烧掉汉口的各个港口和船只,但武乡义军来的太快,那些留守的官军兵卒见了武乡义军前锋旗帜,更是直接一哄而散,唐晖无奈,只能派水师炮轰港口、纵火船烧毁汉口各个港口内的船舶,导致不少在港口抢船想逃往武昌的官绅士人沉入江底喂鱼。
“水师.....”吴成看着远处的港口冒起浓浓的黑烟,叹了口气:“官军水师隔断江面,咱们也不可能乘着木筏渡江,这汉口拿了也是白拿,分些兵马进城维持秩序、收集官府文册和府库的金银粮草、武器装备什么的,大军在汉口镇外停驻,让弟兄们好好休整休整吧。”
蔺养成有些疑惑,问道:“吴帅,官军的船毕竟不能在陆上跑,咱们找块水浅的地方绕过去,从陆上攻打武昌便是了,实在不行,咱们这么多弟兄一齐拼命过江,官军的水师还能把长江汉水全给堵死不成?”
“我们打这一仗是为了歼灭湖广的官军力量,还得留着兵力应付孙传庭、杨嗣昌他们呢,不能随便浪费兵力!”吴成摇了摇头,马鞭朝武昌方向一指:“再者说,唐晖将守城的希望放在官军水师隔断江面之上,咱们就给他这个希望,这个希望会促使着他把官军在湖广剩下的所有兵力都榨出来收拢到武昌城里,正好让咱们一锅给端了,日后攻略湖广各地,也能轻松不少。”
蔺养成凝眉看向武昌,有些犹疑:“吴帅这话确实说的没错,只是武昌城坚池深,听说单护城河就有两米余深,城防之坚不下开封、京师那般名城,若是守军多了......恐怕不好攻。”
“恰恰相反,武昌城守军越多,越容易攻取!”吴成自信满满的哈哈一笑,调转马头向城外踱去:“因为这武昌城里,有一位楚王殿下!”
唐晖坐在楚王府内一座幽静的花园中,心里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不停的喝茶掩饰着心中的不安,偷偷的观察着一旁的王府侍卫和奴仆。
当今楚王朱华奎,万历八年嗣位,如今已有六十余岁,是个垂暮老人,但唐晖却一点都不敢小瞧他,甚至心中隐约有些惧意。
朱华奎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朱华奎乃是前任楚恭王朱英?的遗腹子,万历三十一年,楚藩镇国将军朱华趆上疏,声称朱华奎乃是楚恭王的王妃兄长王如言之子、其同胞弟弟宣化王朱华壁则是王如言家人王玉之子,朱华趆从其妻即王如言女儿口中得知此事,当即上奏朝廷,引得天下震动。
时礼部尚书郭正域力请勘实,朝廷委派时任湖广巡抚赵可怀等人查问此事,楚王朱华奎以重金贿赂时任内阁首辅沈一贯在朝中为其遮掩,后又利用楚府争讧事件当众殴杀湖广巡抚赵可怀、殴伤副使周应治、窦子偁等,最后又以输银助天子整修宫殿的名义贿赂万历皇帝,让万历皇帝下旨了结此事,度过了这场危机。
已经有一任湖广巡抚死在楚藩手上,唐晖自然不想做第二任,更别说他今日本就是来求朱华奎出金银募兵充饷的,也只能扮个低声下气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