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甲,手提一把钢刀,折射着天空正中那炽烈的阳光。她抬起手遮着眼,鼻尖不经意嗅到了青青草地那雨后的芬芳。
脚边是一条长河,蜿蜒似缎带,牵牵绕绕。
而那人站在河边,相貌堂堂。
不知怎的,一眨眼便有泪水划过脸颊,她开口,是浓浓哭腔:“你怎么现在才来见我……”
“泗儿。”那人将钢刀收回刀鞘,抬手轻轻抚着她的脸,一遍一遍地摩挲:“这才像我的泗儿。我等了五百年的泗儿。”
锦宁很是恍惚。
站在河边正在哭的,正在说话的,并不是她自己。但她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甚至连所看、所想都控制不了。
正在努力夺回主动权时,她再次张口:“等我?我用老君的琼浆哄骗那两个狮奴喝下放你回凡界,你却只守在洞里等我?”
“我自是有着人去寻你。只是不敢将人手铺陈开来,实是怕被主人寻获。”男子垂下眼帘,眼底透着一丝心虚。
“呵……”锦宁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狐泗的那颗魂魄正往外涌着无法抑制的怒意。九尾灵狐强有力的术法一波一波在她脑子里翻搅,再过不多久,恐怕她自己的魂魄都要被挤出去了。“你那主人宠你如斯,带你看遍三界,而老君却只拿我当试药的妖兽,每日锁链加身,残忍折磨。我尚且不怕被捉回去,你又怕什么?”
“泗儿。”内疚的神色爬上眼角,男子收回抚着她脸颊的手,蹙着眉背到身后:“其实细细想来,若你在兜率宫,我在妙岩宫,天界年年盛会皆可相见,聆听仙音沐浴九天灵光,又有何不可?”
“什么?”狐泗操控着锦宁,声音已有些尖利:“你终于肯吐露心声了。打从在泗水边,你说你要跟他去天庭,就没打算再回来,是吗?你哪里是怕被他寻回去,你只想等我来到你面前,劝我与你一起回去罢了。”
狐泗挥手,身旁的河流、青草、头顶艳阳全部没了踪影,只剩下一个幽深的洞府。
她抬手,暗紫色的指甲抠在男子的胸甲上:“我只想与你在凡间做一对妖怪,不管天庭,不管三界。”
男子叹气,“泗儿……我们由兽为妖,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到更高的地方去俯瞰其他生灵……谁说妖精便不如天上那些仙人?”
“纵是天上许多神仙法力远不及你,可你只是个坐骑!”狐泗的魂魄愈加躁动,锦宁看到自己小臂上的血管皆微微地凸起,流淌着莹莹亮光。“为妖,便是要在尘世间逍遥快活,诗酒年华……罢了。”狐泗借锦宁的嘴冷笑几声,她体内所有躁动着的神经立刻平缓下来。
有不知所起的强大力量从身体各处汇聚到指尖。
“即使一早知道你要的是那九重天,一早知道你心悦我要比我依赖你少上许多,但我从未想过动法术去索取什么。”
锦宁看着自己的双手缓缓抬起,落在男子的双肩。
紧接着,体内所有力量呼之欲出,沿着她的指尖流淌进男子的体内。
“我不会与你回天庭,你也休想回去!”
锦宁的意识慢慢地被抽离着,她有些困了,也不知狐泗想要做什么,只觉得眼前的景物走马灯似的掠过视线,却再难将目光聚焦到一处。
濒临晕厥之时,脚下所踏的土地忽然剧烈震颤起来。
轰隆一声巨响,山洞大门拍在地上,几个小妖立即幻化出兵器守在洞门口。
托狐泗的福,锦宁得以回头去看。
方才定睛,只见大圣身披金甲,凤翎冲天,携着一身五彩霞光踏在云中,左手擎着金箍棒,右手牵着一根长长的锁链,上面拴着四只已经奄奄一息的狮子。
瞧见锦宁周身妖气腾腾,孙悟空眸中立刻燃起熊熊烈火:“妖怪!黄狮白狮已叫俺老孙送上西天。若你现在乖乖放了她,俺还能给你这四个孙儿留个全尸!”
大圣——
逆着光,她瞧不清他的表情,但那凛然的眉眼、猩红的妖印,纵使再过个几千几百年,她也能十分清晰地在心中描画。
锦宁心中猛地一揪,拼命地想要动动手指捻决回到真身,可浑身没有一处是听使唤的,无论她如何努力亦不得其法。
于是她只好执拗地在狐泗主宰的视野里望着他。
若然眸子里还能有一丝自己的神采,那定是反射在她双眼的他带来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