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御史和南城分署级别一样都是七品,但地位远远不同,巡视地方的监察御史是有见官大一级效果的,一般都被地方官当成上级对待。所以范弘道对郭御史说话,只能按着下级向上级汇报的口气。
郭御史不置可否,抿了几口茶,然后才说:“你们真处理不了?”
范弘道又回复说:“当初朝廷于京县县衙之外,又分设五城御史弹压地面、处置案件,就是因为京县县衙事务繁多、不能兼顾的缘故。自此以后,京县县衙偏于民政事务,刑名案件由察院接手,这是百年来的规矩。所以下官不明白,为何南城案件都累积到了南城分署?”
啪!郭御史狠狠将茶碗掼在了桌面上,脸色从轻松变得严厉起来,抬高了声调呵斥道:“你也好,我也好,分署也好,察院也好,都是为国效力而已!你们如此斤斤计较,将事情分的那么清楚,是什么居心?”
官场上的话术跟日常辩驳不太一样,范弘道还不娴熟,突然被呵斥后先愣了愣,然后才答道:“大人此言差矣,下官的居心当然是如何办好南城之事。”
郭生明的闻言接着训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样最基本的事务,你们南城分署也要想方设法推脱,对得起头顶乌纱么?”
范弘道辩解说:“察院将案子发到南城分署,但分署目前实在力不能及、兼顾不了,若是完不成考计,又当如何?”
郭生明叹口气,忽而语重心长的说:“以本官的岁数,还能称你一声年轻人。年轻人不能拈轻怕重,辛苦一些又怎样?不要有畏难情绪,要把这看做是锻炼自己的机会,要勇于承担重任,方才不负心中所学!”
这话堵得范弘道差点哑口无言,急忙说:“并非畏惧做事,只怕顾此失彼,忙中出错的误事。”
郭御史又变了脸色,喝道:“你这不成器的东西!还没有做事就先想着给自己找借口和退路?”
听在范弘道耳朵里,郭御史似乎句句都有道理,但偏偏每句话都能让自己十分难受,仿佛一步一步的将自己逼到了墙角。
按道理说,他范弘道已经是很能言善辩的人了,今天为何莫名其妙在郭御史这里吃了瘪?难道官场中人随便一个,就能把自己堵得无话可说?
范弘道想了想,便恍然大悟,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这是另一种话语体系下的交锋。郭生明之所以可以说出那些话,而他范弘道却无还手之力,那是因为他进入了对方的规则体系内。
简单地说,郭生明是上司,他范弘道是下级,郭生明可以无条件的质疑范弘道,但范弘道却不能无拘无束的质疑上级郭生明。
郭生明可以随意给范弘道安排事情,随意评论范弘道的能力和品德,范弘道却无法表达出“我们把事情都做了,那还要你郭生明干什么”这种意思,无法说出“如果事情我们都做了那功绩算是谁的”这种质疑。
一旦进入了这种尊卑秩序语境,就连机敏如范弘道,也不免要受到极大束缚,不知不觉受到影响,按照对方的规则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