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寻得空隙,一个人逃了出去。而我带来的兵士,却全部遇难了。”王琼满面沉痛,回忆起这段葬送了一生前途的变故,内心依然满是痛苦。
“我一路策马向南,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回到京城,只因为在与其中一个黑衣人交手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东西。”
明崇俨神色一紧,追问道:“什么东西?”
“一个腰牌,虽然交手间隙看不清楚,但我依然认得出,那是宫中侍卫的腰牌,早些年,我也在禁卫军中待过,侍卫腰牌几乎日日见到,因此一眼便认出来了。
“明白此事干系重大,只怕还有我预料不到的幕后黑手,我不敢回京,直接去了南方,待风声过了,才返回京城,潜伏下来暗中查访此事,后来听说了霓君的事才决定出面……”
听完这段令人震惊的过往,明崇俨竭力冷静下来,苦苦思索着,“有腰牌的侍卫,也就是说劫官银的必然是宫中贵人。朝廷下旨赈灾,居然放的全是石头,然后又有侍卫来劫,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王琼苦笑一声,“其实一点也不费解,老夫用了三年的时间,总算把事情都调查清楚了。”顿了顿,他才缓缓说道,“眼下朝中的大局都掌握在长孙无忌手中,皇上想要夺权必须具备一个条件,就是钱。只有掌握了钱,才能做很多的允诺,才能收买人心。可是朝中的每一笔支出都必须经过长孙无忌的批准,那怎么才能弄到钱呢?只有一个办法……”
明崇俨睁大了眼睛,“先下旨赈灾,然后监守自盗,再派人把所有人杀光,使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
王琼点点头。
这个真相实在太让人震惊了!这一切幕后主使,竟然就是大唐的统治者,年轻的皇帝李治。明崇俨半晌难以言语,回忆起自己入宫为李治表演戏法时,那张俊逸而苍白的面容上,时而欢愉,时而暴躁,既有忧虑,也有困惑,却从来没有流露过这样狠毒的心机。
沉默片刻,他问道:“可是这跟霓君一案有什么关系?”
王琼叹息一声,“这些年里,我在调查真相,而皇上也一直没有放弃追杀我。那件事本来天衣无缝,可是我竟然死里逃生,皇上一定如坐针毡。他的势力越来越大,终于我这几年暗中调查的举动,被他发现了端倪。你想,我一出现把这件事揪出来,他将名声丧尽。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霓君,让所有人都看到皇家对不起老夫,如此一来,老夫说什么都是为女报仇,妖言惑众,你明白了吧?”
明崇俨点点头,略一思忖,他忽然身形一颤,“这么说武皇后所生的小公主是皇上他……”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皇上表面上柔弱,可心里比谁都有主意,不仅你我,满朝文武,甚至长孙大人,都小看了他。
“也是机缘巧合,老夫年轻的时候担任禁卫军副统领一职,曾办理过一个案子,宫中物品时有丢失,怀疑有人偷盗,通过固定的线路运出贩卖,我着手调查,最终嫌疑锁定在一个叫如冰的宫中绣娘身上,可却一直难以掌握证据。不久遇到大赦天下,这个绣娘出宫了,而我也升职了,便不了了之。这几年行走江湖,四处躲藏,我竟在一艘船上凑巧又遇到了那个宫女,她已经改名叫月娘,她拥有一张地图,是她早年在宫中发现的秘道。
“听闻霓君要以杀害小公主的罪名被处死,我便立刻想到了这个人,只是我不敢现身,便暗中指点心儿找到她,带着地图入宫,救出霓君。”
整件事情原来是这样,明崇俨惊叹不已,想到李治的心狠手辣,心底又一阵发寒,而霓君如今还在宫中,他连忙道:“那我们赶紧把这件事告诉长孙大人吧。”
王琼摇摇头,“就算是长孙大人也回天乏术,这些年来,我探查得越深,发现皇上的势力越来越强,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示弱于人。直到几个月前以小公主的罪名提出废后,不仅是为了断我后路,只怕也是他自觉准备得差不多了,准备与长孙无忌正面挑衅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应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王琼道:“别着急,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个污点。皇上要做一代明君,就一定会把这个污点抹掉。只要我们立刻将这件事公之于世,哪怕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皇上也不敢再对我们下手了。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明崇俨思索着,“可是我们的力量太微小了,就算我们说出来,有谁肯听啊?”
“可以请武皇后帮忙。”
明崇俨一愣,“皇上是她的丈夫。”
王琼却提醒道:“别忘了,小公主也是她的女儿,你不要忽略了一个女人的母性。”
明崇俨思忖片刻,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他用力点点头,“好,我设法去见武皇后。”
事不宜迟,他转身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当年是老夫有眼无珠,老夫已经受到教训了,希望你可以原谅一个昏庸的老人……”
明崇俨身形一颤,脚步停顿,却没有回头,“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从不想过去的事,只想将来。”
不是没有怨恨过,只是比起明天的希望和美好,比起宽恕的轻松和解脱,过去的怨恨又算得了什么。
夜色沉沉,天牢里水声滴滴,火光恍惚,状如鬼影,狰狞可怖。
云儿瑟缩在墙角里,闭上眼睛,上一次自己来这里是什么时候呢?对了,是跟着武媚娘来招揽风雨雷电,那时她还忍不住说,以后绝不来这个鬼地方了。可是想不到,几个月之后,自己“有幸”亲自尝一尝坐在这大牢里的滋味。
云儿自嘲地笑了,心中浮起那个身影,却又一阵坚定,为了他,别说是这天牢,就算是十八层地狱,她也甘之如饴。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以为又是狱卒,她冷冷道:“不用再逼我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带着笑意,“我当然知道你什么都不会说,不然我怎么会来呢?”
云儿身形一颤,猛地从地上跳起来。
果然是她朝思暮念的那个人,此时的他穿着一身狱卒服饰,却依然掩不住尊贵俊逸的气质。
这个人天生就是帝王,能配得上他的,果然只有那高高在上的黄金御座。
李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