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的夫人曾去薛家提亲?”
“是啊,我撞见的。”穆梓安有点郁闷,“当然,被顶回来了。”
卓尧执起一只笔,没有写字,只是轻轻敲了敲茶色的案几,几簇暗金色灯花零落在桌上。
穆梓安一手支着下巴,盯着桌上那撮金花发呆。心上人变成了秀女,对于他的意义越发不同,他却有些无措,当然,更多的还是担心。
卓尧看着他,缓缓告知:“明年春天的选秀,并非由地方官经办,文正公应该并不知情。”
“为什么?”
“因为明年春天将是父皇登基后第一次选秀。”因为孝泽皇后和太皇太后的丧期,选秀被耽搁了六年,“皇祖母极为重视,便让内府亲自督办。”
也就是说,将薛宝钗登记上待选名册的不是徐龄,而是内府。
穆梓安愣了愣,忽然皱眉:“等下,既然是内府办的,那为什么贤妃不在一开始就把她的名字划掉?”
卓尧不回话,只是看着他。
穆梓安的眉头越皱越紧,于此同时,心内涌起一股难以压抑的愤怒。
“我只能这么想,正是贤妃,将薛姑娘的名字添进了秀女名册。”
卓尧颔首:“正是如此。”
这么想就对了。本朝选秀可不是什么好事,就说一条,无子的嫔妃可是要殉葬的!薛彬那么重视这个女儿,怎么可能舍得拿她去赌什么荣华富贵?如果是地方官办的,薛彬说什么也要塞银子给好处,非得把女儿的名字拿下来!
除非,挑选薛宝钗之人,是薛彬根本奈何不得的。
卓尧闭了闭眼睛,才道:“明珏告诉我,所谓保媒,其中的真意龌龊无比:如果薛家听话,薛姑娘自是可以嫁入公侯之家;但若薛家有反骨,贤妃有的是机会让薛姑娘死在宫里。”
攥紧了拳头,穆梓安咬牙嘲讽:“真是辛苦王大人,又做婊|子又立牌坊。”
卓尧不予评断,他自是知道穆梓安力气非常,要再火上浇油引得他发飙,没准明天他们就得赔林如海一张新桌子。
穆梓安眸中寒意森然,问道:“是为了薛家的钱?”
“大概吧。我查过,薛彬每年送往京城王府与贾府的年礼,从来没有低于万两。”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屋外依旧是夜风轻拂,而淡雅的书房内,除却簇簇的灯花,已然陷入了一片凝滞。
映着摇曳的灯火,穆梓安的表情半明半暗,唇角却略略勾起,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有我在,他们休想得逞。”
卓尧又等了一会,待他彻底冷静下来,才道:“薛彬自是不希望女儿的前途甚至性命都被别人捏在手里,便托明珏求到了我这里。”
待选名册已经上报,现在不可能再删下哪个秀女;但是,卓尧的生母乃是当朝皇后,只在选秀时稍微说上一句,薛宝钗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落选回家。
穆梓安又皱了皱眉,赶紧问道:“你答应他了?”
“我没有将话说满。”卓尧微微一笑,意有所指,“我是考虑到你。”
穆梓安不由一滞。他明白卓尧的意思——他虽然不是宗室,却也是王府之后,选秀时,皇后可以名正言顺地指给他一个世子妃。
托那位又做婊|子又立牌坊的都提点大人的福,此事对他忽然变得再简单不过,那人对他来说也几乎是唾手可得。
不过——“趁人之危,某不屑为之。”
卓尧颔首:“我也是这样想。不过,到明年选秀还有半年多,你若有本事让薛姑娘点头,我可以去求母后‘成人之美’。”
这可郁闷了。
“她讨厌我呢!”
卓尧挑眉:“你就不能做点讨人喜欢的事?”
穆梓安更郁闷了。
男扮女装、杀人如麻、还图谋不轨,在人家心里,他早成了人憎狗嫌的。
卓尧故作不经意道:“刚刚听人说,明珏与薛姑娘赏月夜话,薛姑娘似乎毫无睡意。”
“她们在哪儿?”
“客院通往后院的那条小径上。”
砰得一声,窗户开了又阖,穆梓安如鹞子一般纵身便跃了出去,一瞬间就不见了踪影。卓尧不得不亲自去关窗户,边叹气:“什么毛病,从来不肯好好走路!”
走过幽幽竹林,只听沙沙的裙摆滑过凉石的声音。穆梓安立即闪到竹林后,就见泛着柔柔萤光的小径上,如雪的少女唇边含笑,双手轻拢着一只小小的流萤。
宝钗并未用力,流萤偎着雪白的掌心蹭了一会儿,便转着圈儿飞了出去,融入一整偏幽幽的荧光之中。
月下少女飘渺若仙子,穆梓安隐在竹林后,凝神静看,心下不由一动:“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些发亮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