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姑娘写字的,爹爹说睁眼瞎做不好这活儿,特意教了一些。”
宝钗颔首,给惴惴不安的丫鬟一个鼓励的眼神。识字最好,蓝鸢也识字——要不怎么看账本?
宝钗接过名册慢慢翻看,有变动的,白鹭皆指了出来,宝钗点头,眸中含了一丝深意:仅仅半年,薛家内外人事上的变动有十来件,革了好些二三门的婆子小厮,又换了些铺子里的掌事……这些职位看着不太显眼,可都是干实事、有实用的。
新替上去的人,宝钗听白鹭说,愈加蹙眉——鲜有熟识之人。
也就是说,新上任的这批人,与她们大房来说……有些陌生。
管家的是薛王氏,半年来的变动却没有提拔上大房的心腹,究其原因,宝钗也记得清楚:年初时候,薛蟠与留都礼部尚书的儿子在花楼里喝醉了酒,打做一团。好在两家及时将人拎了回来,没闹到嫉恶如仇的徐龄跟前去。薛蟠得罪了上官的儿子,薛彬又行商在外,薛王氏忙着打点一时顾不上家里,便请几位妯娌为自己分担家务,一分担便分到了现在,好容易压下了薛蟠打人的事儿,又来水灾,薛王氏是心力交瘁,无暇顾忌太多。
帮着薛王氏分担家务的,除了二房的薛穆氏,三房的薛胡氏,还有五房的薛吴氏,七房的薛戚氏。四房叔叔与婶婶皆早逝,只留一儿一女,分别名薛蝉和薛婉;六房薛明氏名声有碍,自然不沾家务;八房薛刘氏多病,娇弱到一丝风都吹不得,成天闷在屋里,也是万事不管。
薛家人口还真不少……宝钗揉揉太阳穴,有些疲倦。牵扯的人太多,这么一个个地筛可不是办法,再说,“初来乍到”的她也并不打算玩什么纵横捭阖,只是努力地想活着,防止被心怀叵测者再次被送回奈何桥边,还可怜的喝不着忘川水。
宝钗抬眼四下瞧着,只见书房另一侧还放了一张画案。原著里薛宝钗对于画具说得头头是道,想来她的画技不差。薛彬极为疼爱这个女儿,画案上摆了一整套的画具,各色玲珑的画笔足足有三排。宝钗饶有兴趣地捻了一只最细的,润了润墨,便在纸上画了起来。
白鹭却看得有点傻,她家姑娘幽幽雅雅地拿着笔,横平竖直……画了一个框?
宝钗也不想画个刻板的国字框,奈何古代大户人家的宅子大多是方方正正的格局——当然,是指俯瞰图。
继续勾勒横平竖直的线条,轻轻巧巧便将薛家各个门庭院落分割了清楚,约莫比例也大不离,再拿着那本册子对,将看管各处的人员的姓名一一写上。
这下,白鹭也看出了问题。薛家最重要的几处地方:厨房、库房还有各位太太夫人小姐的院子,或是内管事、或是巡视……总之,哪里都有二房薛穆氏的亲信的影子。
若从军事部署上来说,薛穆氏的亲信未必都是一把手二把手之类的管事,却从各个关卡上把住了薛家内外的要道,进可攻、退可守,叫她堵住的……那是怎么都绕不出来。
白鹭捂着嘴,防止自己叫出来,良久才颤颤地问了一句:“二太太,她到底、想干什么啊!”
“二婶娘如此辛劳,将薛家内宅把得密不透风。”宝钗放下笔,眸色凝重,似是自言自语,“偏巧昨晚,‘疏忽大意’了。”
配合着宝琴所言,已经基本能确定,昨夜的幕后黑手与二房有关系。
这两天隐隐觉着的奇怪也终于明晰:无论徐龄到底有多仇富,如今让府尹大人瞧着的,恶名皆让大房担了,乖顺的好事则全是二房在做。
白鹭还不知道昨晚她家姑娘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听得这话再次心惊肉跳:“昨晚出什么事了?”还没问姑娘为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反而跑到书房来看名册呢!
“没什么,昨晚进了个贼,已经抓住了。”宝钗说的随意,转头看窗外,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竟然熬了一宿。
看着宝钗眼底那片淡淡的青色,白鹭担心极了:“姑娘一夜没睡吧?”
“没事的……”宝钗并不觉得困,只觉得累,还有些晕。大病初愈便熬整整一夜不是闹着玩儿的,可偏偏睡不得,一觉睡回奈何桥上去,那可就再也醒不来了。
宝钗想了想,与白鹭道:“你去,把青鸾叫来。那丫头脾气爆、嘴上不饶人,我待会要与人拌嘴,用得着她。”
白鹭吓一跳:“姑娘,您不会要去找二太太吧……最好先回了太太……”
“怎么会呢。”又没证据,怎么能“犯上”,宝钗忍着倦意撑起一丝安慰的笑容,“我待会要去拜望六婶娘。好了,快回去,把青鸾换来。”
差不多确定是二房做的,但是昨晚薛明氏的表现让宝钗有些在意,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在瞒着薛王氏的前提下,先去探探虚实。
白鹭抿着唇儿,还是没明白。她胆子小,不敢驳姑娘的话,也不敢问“姑娘为何要找六夫人拌嘴”……直到换了青鸾跟宝钗出去,直到蓝鸢替宝琴梳洗好再将小女孩送回去,白鹭才得了蓝鸢对着脑袋瓜的一弹:“你啊,还没瞧明白么?姑娘是让我们轮着休息,她自己倒是不眠不休熬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