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个吕家小辈抬着担架从里头走出来。
红色的血将整面担架都染透了,担架上的人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她的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那两个小辈看见她,有些无措地停下脚步朝她点头行礼。
“元姑姑。”
她往前迈了一步,又停下来,收整好脸上的神色,用平淡得像是讨论天气的语气问:“受了什么惩罚?”
“家主罚了师兄一百五十记雷霆棍,肋骨打断了三根,右手骨折。”
吕家戒律堂的雷霆棍可比衙门里的水火棍还要厉害,普通人挨上二十下可能被打死了,他受了一百五十下!
她的身子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忽然听见担架上昏迷的青年,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唤了一声“素素”,然后说,你不要怕。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攥住,又用力地搓揉了几下,变得柔软又敏感。她终于知道心疼是什么感觉,胸口那里像是被蜂蛰了一下,蜂毒到现在发作,疼痛来得后知后觉,却又气势汹汹,叫人措手不及。
两个小辈忽然齐齐躬身,“家主。”
戒律堂的门里立着一条高大的人影。
逆着光,她看到那个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他穿一身黑色的暗纹袍子。现今外头是满人的天下,他为了方便在外行走,特意留了辫子头,前半头透出一层暗青色,是新长出来的头发。
这是近一百年内吕家最年轻的家主。也是从他手里开始,吕家真正整合了整个北方的猎人家族和地下势力。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威严:“还不把人带下去。”
两个吕家小辈心惊胆战地应了声“是”,忙不迭地走了。
她迎向男人的目光,嘴角勾起一点,笑得有些讽刺。他沉默地与她对视,深沉的目光好似无波古井,可她却隐约从里头窥见了一丝怒意。
她抿着唇,不说话。敌不动我不动,没必要自乱阵脚。可她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涵养的功夫,当她的目光垂下去,看到他手里夹着的七寸长钉,钉尖上沾满了血迹,她终于忍不住气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恶意。
“赵辛不是你最得意的义子吗?你往他身体里钉七寸钉,是想把他废了?”
叮——
他将钉子丢到她脚边。
她的绣鞋蹭到了钉子上的血,留下一抹刺眼的暗红。她忍不住缩了下脚,手抬起来,还没落到对方脸上,被人抓住手腕。男人抓住她的手,将她拽入门中,只闻两声大响,戒律堂的黑漆大门被人一把甩上了。
男人推了她一把,将她紧紧抵在门上。他低下头来,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男人本来生得英挺,年纪越大,气质越是凝重沉淀,岁月已将他打磨成一块光华内蕴的美玉,不动声色已经成了他脸上万年不变的一张面具。
可是现在,他额角微微浮起的青筋揭露了他心中狂暴的怒意。
“背弃家族,本来应该是死罪。”
“我留他一条性命,已经是开恩了。”
她用力地挣扎,依然没法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他的手越收越紧,像是要直接将她的骨头捏碎一般。
她的下巴被抬起来,男人的气息喷薄在她脸上。
“你毁了我的一枚棋子。”
她笑起来:“不是你说的,要我替你试试赵辛的忠心吗?怎么了,现在反悔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一样米养百样人,这世界上总有些男人跟你不是一路的。人家美人不要江山啊。”
男人甩开捏住她下巴的手,手掌滑下来,按在她胸前,只摸到些微的起伏。他脸上浮起嘲讽的笑,靠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你也算是美人?”
他的话,像是烧红的烙铁,按在她身上,冒出腐朽的焦臭味。果然不枉他们相识多年,他实在太了解她的痛脚。
他接着哼道:“你不过,是个永远长不大的黄毛丫头罢了。这世界上,有哪个正常的男人会喜欢你,嗯?”
她落荒而逃。
从戒律堂里跌跌撞撞地闯出来的时候,又下起了连绵的雨。她走到吕家弟子的宅院外,找到赵辛的屋子。
浓郁的中药味从厚重的帘布后透出来,她听见吕家的医生在里头给他接骨,他大概已经昏过去了,又或者是疼得连哼也哼不出来了。总之,她没听见他的声音。
有那么一刻,她忽然慌张起来。
他会不会……是已经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窗下站了多久,直到听到一声低吟,她才突然间醒过神来。
“素素……”
“元素……”
那么多年前的那声呼唤和现在的渐渐重叠在一起。元素说不清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她明明知道这只饕餮不可能是赵辛,却总是忍不住被他勾起一些久远的回忆。
算了,欠人情欠人情吧。反正她要耍赖的时候,如来佛祖也拦不住她。
元素从萧何手里抽出人鱼血,“那带他回原生地吧。”(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