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带他去放花灯,在花灯上写上他的名字,传说阖眼就能永远相爱,这是一个精心刻画的爱情幌子。我就用那个美丽的谎言欺骗了他,而他为了那个谎言,终于熬过痛苦,最后活了下来。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就是四年。谁曾想到,昔日的谎言一语成谶,我竟真与他相爱如斯。
“……等你这次回来后,我们再一起去放花灯吧,然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小心翼翼地捧着花灯,傻傻地问:“什么地方呢?”
萧晚风微微俯首,发冠垂落鬓角的金色允耳,掠过他微笑的嘴角,抬眸间一抹羞涩的温柔:“我们以后长相厮守的地方。”
这真是一个令人殷切期盼的向往,我哽咽道:“好,你等我,我会很快就会回来的。”
最后,我提醒道:“在晚月回来之前,你千万要小心小心!”也就在今天,萧晚月借着护送胡阙王子回国为幌子,实则暗中带着二十万兵马秘密出使胡阙,待助胡阙王一统部落之后再率兵而归。这事极为隐蔽,朝中所知之人甚少。而今路遥现今又被发配他方,没能在晚风身边效力。镇守长川的大将,一去便是两个,怎能不让我担心?
萧晚风拍拍我的脑袋,安慰道:“傻丫头,你太小看我了,别忘记你所嫁的丈夫是谁。”
我打起精神,笑道:“当然是‘文武冠冕,天下无双’的昭帝陛下咯!”
萧晚风被我逗笑了,手指穿过我的长发,痴痴道:“悦容,你记住,这个世上能杀我的人只有你,能让我倒下的人,永远只有你……”
我连忙捂住他的嘴巴,怒道:“呸呸,别胡说!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萧晚风笑了笑,亲吻我的掌心:“恩,说好了的,我们要厮守一辈子的,我等你回来……”
马车踏着滚滚黄尘驶出长川,我掀开垂帘,心想,再看一眼长川的天空吧。
我想知道,究竟长川的天空跟金陵的天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回头望去,那一刻,灼热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阳光折射出五彩的光华,映照一方红红的天,赤色的云像是染了花汁的棉花,飘飘浮浮流着红色的泪……所有的一切,全都偃息成寥廓的背景,就在那高耸入天的烟台上,萧晚风只身一人站在那里,扶着灰色冰冷的石墙,卷着萧瑟凄切的西风,目送我慢慢地走出他的视线。
他那飞扬的衣摆,静止在席天幕地的苍凉中,成为我心中最永恒的定点。
以后很漫长的岁月里,我都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这一幕。
含泪,并且伤心欲绝。
那时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别,再见时,已在天涯的两端。
再回金陵,就像是历经了沧海桑田,恍如隔世。
这里的一切似乎改变了,又似乎一切未曾改变。
在那肃穆庄严的古老城墙前,蓝的天,黄的土,蔺翟云一身青衫,迎风而立,站在蓝天黄土之间,撒酒而歌。很久以前我离开时他是那样的姿势,很久以后我回来时他仍旧是那样的姿势,仿佛已在这里站了一千个轮回,从我的马车驶出金陵嫁往长川的那天起,就一直在那无声地等待着,等待天地交接的尽头在某日突然卷起归途的黄尘。
蔺翟云扶我踏下马车,发丝被风吹起,送来他一声问候:“夫人,欢迎重回金陵。”我与他执手而视,就像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唏嘘:“先生,多日不见,你清减了。”蔺翟云的嘴角噙着一丝苦涩:“夫人何尝不是?”两人面面相觑,相视而笑,前尘往事,皆如烟云。
一路引进金陵城,牧长、府尹、县丞、以及一些旧日司空氏士族老臣早已恭候在那,姚远韵和李准也在列队里,百姓们亦夹道而迎,家家焚香设案,户户结彩铺毡、我见此百感交集,本以为金陵臣民对我当日远嫁长川之举颇有怨言,却不知他们竟待我一如往昔,不喊皇后娘娘,仍是倍感亲切地一声声“夫人”、“太君”,喊得我心肠憔悴,感动之余,羞羞愧难当。
蔺翟云深知我心,劝慰道:“都已经过去那么久的事了,夫人何须伤怀?虽然金陵臣民对萧氏仍然心有芥蒂,但这些日子以来,战祸尽去,天下太平,在大昭的统治之下,百姓们得以安居乐业,不用再饱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之苦,也渐渐体会道夫人当初的良苦用心了。夫人为金陵所做的一切,大家都铭记于心,若没有夫人,这一方充满人情温暖的乡土,恐怕早已化作历史的灰土了。”
此恨虽未尽去,此情仍可长青。
人世间,总有一些事凌驾于一切仇恨和名誉之上,那就是天下苍生的幸福。
只可惜,并非所有人都能做到如此豁达,所以周妍才会选择一条不归路,冰冷地躺在灵柩里。
我回首望去,扶着灵柩马车缓缓而行的路遥,平静宛如死水。真正的悲哀,已经没有了眼泪。
我环顾四周,不见曲慕白和周逸,便问:“曲将军和周将军他们呢?”
蔺翟云道:“两位将军各有军务,于东北、西北两处营中戍边,不常回城,今早我已送去消息,相信傍晚时分便可回来了。”
我点点头,心情十分沉重,一时不知该怎么去面对周逸。我曾许诺必在长川护好他唯一的妹妹,让他安心守卫江北领土,日后待我与周妍同回故里,再与他一同把酒言欢——岂料今日,竟是以这样的方式重逢再见,情以何堪?
正在我伤心难当的时候,闻得一道细碎的抱怨声:“这周妍真是该死,怎么做出如此鲁莽之事,所幸圣上宽宏大量不予计较,否则连累了我们金陵上上下下几十万条人命,那才是她天大的罪过!”
我一听怒火丛生,正要循声破骂,却被一人抢了先。便见一褐衣老者拔剑而出,对着那败坏口德之人砍去,那人吓了一跳,跪地求饶不已。我缓缓舒了口气,恭敬对那褐衣老者道:“张老别来无恙?”那褐衣老者,便是司空氏老士族之长张世杰,就连司空长卿在世时见到他,都要恭恭敬敬喊上一声“张阁老”,昔日司空长卿初薨,我接任金陵“监国夫人”一职,便是他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此人虽然与我不对盘,个性十分守旧固执,但仍然不失是一个耿直忠诚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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