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青灰色,方方正正,仅仅在里面垫了几层白纸,但是明松知道,就是这样一个朴素到粗陋的盒子,在公子眼里也绝对不亚于那些用孔雀毛和珍珠装饰的宝匣。
公子今晚恐怕要乐疯了吧?不知道自己又会收到什么赏赐呢。
说实话,即便不冲着赏赐,他也很乐意来侍奉沈娡这对主仆。白蝉娇俏可爱不说,沈娡气质的确出众,和她在一起,有种自己也得到升华与净化的感觉,实在难以言说。
在那一瞬间,明松鬼使神差地想到了裘琬茹的背影,但很快摇摇头挥去了。
常之霖老远看着沈娡把什么东西交给明松,心里很急切想去看看是什么,却又不敢莽撞,心里和猫挠一般。好容易沈娡和白蝉回屋去了,明松故意慢腾腾走回来,还没迈进常之霖藏身的院子,就被他一把揪进去了。
“她给了你什么?”
明松献宝一般把盒子呈上来,常之霖小心翼翼打开盒子,见里面是满满一盒柿饼,不由得笑得合不拢嘴。
他捻起一个送至嘴边轻轻咬了一小口,顿时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点心,比什么山珍海味龙肝凤髓都要强一百倍,整个人如喝了一坛陈酿般飘飘然要醉了。
沈娡在制作柿饼时特意加入几味甘甜清香的草药,那草药不仅不会和柿子的食性相冲,反而能调节它的凉度,多食也不会太伤身。绝妙的是,草药的清香和柿子的清甜配合得几乎天衣无缝,甜而不腻,回味犹美。
常之霖只吃了半个就舍不得再吃了,他轻手轻脚地把盒子盖好,琢磨着要用几层包袱布把它围起来,还是说再找几个箱子锁上带回去才安心?
裘琬茹派出去的那个婢女能言善道,又惯会哄小女孩,很快就把几个小道姑哄得昏头转向,告诉了她常之霖暗中包下的那间厢房。她实在胆大包天,回禀的时候把小道姑的警告置之脑后,只字不提常之霖忌讳别人知道那厢房的事。
自家小姐和常公子争执又不是一两回了,哪回真个崩了的?外面的传言不会有假,他还得靠着咱们府大人呢。
裘琬茹赶到的时候,常之霖正好到后面去挑包裹的东西去了,屋里只有明松一人。他本捧着木盒,听到动静一转身,见是裘琬茹,顿时一阵心虚气短,失手把木盒掉落在地,柿饼也滚了一地。
常之霖进屋就见到这个画面,第一反应就是冲上去捡拾柿饼,心痛不已地把它们一一收回放在木盒里。裘琬茹见房内没有其他女子,心中很高兴,以为他这回是真的来静修的,便笑道:“什么贵重东西,也值得你这样紧张,回去我派人送几箱子给你。”
常之霖微微冷笑一下,抱着木盒转身离去,擦肩而过时丢下一句话:“以后你也不用给我送什么东西了,我们到此为止吧。”
明松何等老道,顿时明白主人误会了这个场景,以为是裘琬茹闹脾气把木盒给摔了。他又惊又怕,不敢说明真相,还怕裘琬茹反怒,只得夹着尾巴跑了。
裘琬茹怔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常之霖话的意思,她被常之霖那句到此为止惊得浑身冰凉,脑袋完全转不动。
沈娡这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柿饼给三个人造成了何等冲击,她正和白蝉在屋内一边饮茶一边分享剩余的柿饼,说说笑笑好不惬意。
送给常之霖那一盒是精心挑拣的,这些仅仅是卖相差一点,味道依旧很好。
“小姐你真能干,做的东西都这么好吃。”白蝉真心实意地夸赞道:“为什么小姐知道的那么多呢?”
沈娡饮下一口热茶:“人活得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见得多了,知道的自然也多那么一点。”
白蝉乐不可支:“小姐你这话说的,怎么和历经风霜的老妇一般!你还是大好年华,将来的日子长着呢。”
将来吗?
沈娡觉得自己的将来是一片茫茫然的白雾,什么都看不到,可能也什么都没有。
白蝉见小姐又出神,便懂事地没有继续说话,专心吃着柿饼。
“我们来这里有多久了?”
“两个多月啦。”白蝉说:“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沈娡说:“不急,很快就能回去了。”
常之霖回府后,对着那一盒柿饼发了很久的呆,心想自己反正也舍不得吃了,干脆封好收了起来。
明松小心地走到他身旁,笑嘻嘻地说:“只要人还在,多少柿饼做不得?公子也莫要太伤心了。”
常之霖淡淡地说:“你去查一查,今天是谁把我的行踪泄露出去的,全部杖责赶出府。”
明松抹了一把汗,连连称是。
常之霖又道:“她如此嚣张,无非是仗着父亲威势。我终究还是不能依附于他人仰人鼻息,今日她敢摔饼,明日难保就闹上门去,到时候我若是连她都保护不了,只会惹人笑话。”
“那……”明松心中很是愧疚,却不敢直说:“公子你这是要和裘小姐恩断义绝么?”
“我和她有何恩义?”常之霖目光冷漠:“当初相识,不过也是逢场作戏,她并非那种懵懂无知之人,大家都心知肚明。此人性格高傲,裙下多有拜服之人,皆由她玩弄,只因我长久不为其所惑,才产生了些许兴趣,时日久了生出执念来,便自以为是一往情深了。这种恋慕宛如水中月镜中花,一旦得到,又弃之如敝履,我见得多了。”
明松默然半晌:“可是……突然这样不来往,尚书府那边不好交代呀……”
“你以为那边对我很满意么?”常之霖说:“他们不给我留后路,也不给我指前路,就等着我去求他们,将来即便娶了她,也是和入赘一般。”
天边一声雷响,夜色低沉,淅沥沥下起了雨,凉意直入骨髓。
“这是变天了么。”常之霖忽的回头道:“记得多送些银炭过去,她身子弱,受不得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