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簇黯淡的绿光领头向前,后面跟着一个闪亮的银色身影,其它东西都隐形起来了。他们穿过了五条走廊,向右转了五次,上了五次楼梯;贝拉特里克斯喝完第二瓶巧克力牛奶,手里就又被塞了几块固体巧克力吃。
在吃完第三块巧克力后,贝拉特里克斯的喉头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哈利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声音,他从未听过这种声音;声音的节奏支离破碎,几乎无法识别,他听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是贝拉特里克斯在哭。
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在哭,黑魔王最可怕的武器在哭,虽然她隐了形,但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听到她一直在努力克制的小小的、惹人哀怜的声音,就是现在声音也没有消失。
“这是真的吗?”贝拉特里克斯说。她的语调又有了起伏,不再是死一般的喃喃自语。末尾上扬的语调说明这是个问句。“这是真的吗?”
是的,哈利模拟黑魔王的那一部分说,现在安静——
他不能让这些话从他的唇边溜出去,他做不到。
“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来——找我,”贝拉特里克斯小声抽噎着,支离破碎的声音在颤抖,“我知道——你还活着——你会过来——找我——我的主人……”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就算——你来找我——你还是不会爱我——绝不会——你绝不会回应我的爱——这就是为什么—它们无法夺走——我的爱——就算我不记得了——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就算我不知道我忘记了什么——但我记得我有多爱你,主人——”
这些话像一把刀直插哈利的内心,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可怕的事,光是为了这个他就可以去追杀黑魔王……
“你对你——还有用吗——我的主人?”
“不,”哈利不假思索地嘶声道,就好像是在自动运转,“我一时兴起就了进阿兹卡班。你当然还有用!不要问些蠢问题。”
“但是——我很虚弱,”贝拉特里克斯说,然后发出了一声完整的啜泣,在阿兹卡班的走廊里听起来格外响亮,“我不能再为你杀人了,我的主人,我很抱歉,它们都吃掉了,它们把我整个人都吃掉了,我太虚弱了,无法战斗,对你来说我现在还能有什么用处——”
哈利的脑袋在拼命地运转,想要从黑魔王这张绝不会说出关心之辞的嘴里找到办法安慰她。
“丑,”贝拉特里克斯说。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这个词是她棺材上最后一根钉子,最后的绝望。“我那么丑,它们也把这个吃掉了,我,我再也不美了,你甚至,不可能,再把我,当成,送给仆人的,奖赏——就连莱斯特兰奇兄弟,也不会想,再,伤害我——”
闪闪发光的银色人形停下了脚步。
因为哈利停下了脚步。
黑魔王,他……哈利内心脆弱柔软的那部分正在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尖叫,试着抗拒现实,拒绝理解,而尽管如此,他更冷酷更坚强的部分已经得出了结论:如果连这种命令都会遵从,那其它命令根本就不在话下。
绿色的闪光迅速地上下跳动了一下,向前一蹿。
银色的人形停在原地。
贝拉特里克斯啜泣得更厉害了。
“我,我再也,没有,没法有,什么,用处,了……”
一双巨大的手正在挤压哈利的胸,像拧毛巾一样拧着他,想要压碎他的心。
“求求你,”贝拉特里克斯喃喃道,“杀了我……”她的声音在说出这句话后似乎冷静了下来。“求求你,主人,杀了我,如果我对你再无用处,我就没有活着的理由了……我只想停下来……请最后再伤害我一次,我的主人,伤害我,直到我停下来……我爱你……”
这是哈利听过的最悲伤的话。
哈利守护神的银色身形开始摇曳——
颤动——
变亮——
哈利的心中涌起一股怒气,这股怒气针对做出了这一切的黑魔王,反对摄魂怪,反对阿兹卡班,反对这个允许如此悲惨之事发生的世界,怒气似乎直直流过了他的手臂,冲进魔杖,无法阻挡,他想用意志阻拦,但毫无作用。
“主人!”奇洛教授用伪装后的声音耳语道,“我的咒语失控了!帮帮我,主人!”
守护神在变亮,越来越亮,充盈的速度比哈利摧毁摄魂怪的那天还要快。
“主人!”黑色的轮廓惊恐地耳语道,“帮帮我!所有人都会感觉到的,主人!”
所有人都会感觉到,哈利想。他可以清晰地想象出,那些被关在牢笼里的囚徒们开始缓缓动作,因为黑暗和寒冷被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治愈的光芒。
每一个暴露在外的表面现在都反射出了白色太阳一般的光芒,贝拉特里克斯骨瘦如柴的身躯和面色蜡黄男人的身影在强光下清晰地显现了出来。幻身咒无法跟上这种超自然的光芒;只有死亡圣器中的隐形衣没有被累及。
“主人!你必须停下!”
但哈利再也不愿停下了,他再也不想停下了。他感觉得到,在阿兹卡班里,越来越多的生命之光被罩入了守护神的庇护之下,就好像守护神展开了阳光的翅膀,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空气完全变成了银色,哈利知道他必须做什么了。
“求求你,主人!”
他无视了乞求的声音。
坑中的摄魂怪离他很远,但哈利知道,只要光芒足够明亮,即使是这个距离他也可以消灭它们。他知道,只要他全力以赴,死亡本身就无法直视他,所以他打开了自己所有的通道,将咒语力量的来源沉入到他灵魂的最深处,他所有的意识与所有的意志,然后将这一切都毫无保留地注入了咒语中——
而在太阳的中心,一个稍稍黯淡一点的影子向前走了一步,伸出了一只恳求的手。
错误
不要
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撞上了哈利钢铁般的意志,恐惧与不确定对上了光明的意向,这是唯一能够动摇他的东西。黑色的轮廓又走近了一步,又是一步,那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上升到了恐怖的灾难级别;被泼了一盆冷水后,哈利发现了,他意识到了自己所作所为的后果,这是一场危机,一个陷阱。
如果从外面观察的话,就可以看见太阳内部正在忽明忽暗地闪烁……
忽明忽暗……
……最后终于开始褪去,褪去,褪成了普通的月光,和之前的光芒相比就好像变成了漆黑一片。
在黑暗中月光的照耀下,一个面色蜡黄的男人正祈求似地伸出一只手,而骨瘦如柴的女人躺在地上,一脸困惑。
依然保持隐形状态的哈利跪倒在地。一场大危机刚刚过去,现在的哈利只是试着不要崩溃,让咒语在低一点的水平继续维持下去。他消耗掉了一些东西,希望不是永久失去——他早该知道的,早该想起来的,守护神咒的燃料不只是魔法——
“谢谢你,主人。”脸色蜡黄的男人低声说道。
“白痴,”男孩用伪装成黑魔王的冷酷声音说。“我不是警告过你吗?如果你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这个咒语可能会致命。”
奇洛教授当然没有惊讶地睁大眼睛。
“是的,主人,我明白了。”黑魔王的仆从支支吾吾地说,然后转向贝拉特里克斯——
她已经从地板上坐起来了,动作很慢,就像一个苍老的麻瓜女人。“真有趣,”贝拉特里克斯喃喃道,“你差点被守护神咒杀死了……”她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听上去就像从咯咯笑烟斗里喷出来的灰尘,“也许我可以惩罚一下你,如果主人把你冻在原地,我手里又有刀的话……也许我还是有点用处的?哦,我感觉好些了,真奇怪……”
“安静,亲爱的贝拉,”哈利森然道,“我让你说话的时候你再说话。”
没有回答,贝拉服从了。
仆从让骨瘦如柴的人形飘了起来,再次将她隐形,然后随着一声鸡蛋破掉似的声音,他自己也消失了。
他们穿过了阿兹卡班的走廊。
而哈利知道,在他们穿过走廊的时候,在恐惧褪去的宝贵的一瞬间,牢笼中的囚徒们都纷纷活跃了起来,也许在他的光芒经过的时候甚至能感到一点治愈。随后寒冷与黑暗压了回来,他们再次倒下。
哈利正在非常努力地试着不要去想这件事。
否则他的守护神就会开始变亮,直到烧尽阿兹卡班所有的摄魂怪为止,他的守护神会亮到即使在这个距离也能摧毁它们的地步……
否则他的守护神就会开始变亮,直到烧尽阿兹卡班所有的摄魂怪为止,而哈利所有的生命都会成为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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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兹卡班顶端,傲罗的房间里,三人傲罗小组中一个在寝室里打呼噜,一个在休息室休息,还有一个在指挥室里执勤。指挥室很简陋,但是很大,后墙放了三把椅子,有三个傲罗正坐在椅子上,他们的手一直摸着魔杖,维持他们的守护神,银色的身形离打开的窗户之间只有一步之遥,替他们挡住摄魂怪的恐惧。
他们三个经常坐在后面玩扑克,从不往窗外看。你当然能看到些天空,每天甚至会有一两个小时能看见太阳,但从那扇窗户也能俯瞰地狱池的正中心。
就是以备摄魂怪想飘上来和你说话的不时之需。
要不是需要养活一个家庭,李傲罗绝不会答应这份差事,无论薪水是不是三倍。(他的真名是晓光,但是所有人都叫他迈克;他给自己的孩子起名叫苏和高,希望这两个名字能好用些。)除了钱,他唯一的安慰只剩下至少他的飞龙扑克[1]打的很好。虽然过了这么久以后,想打得不好都难。
这是他们第5366场游戏,李的手上可能是他这5300局以来最好的牌。今天是二月里的一个周六,玩家有三个,所以他可以把一张2,3,7以外的底牌随意换一个花色,这样就可以用独角兽,龙和七凑一个比翼三飞……
桌子对面,杰勒德·麦卡斯克从牌桌上抬起了头,瞪向窗外。
李的心重重一沉。
如果他的红桃七受到摄魂怪修正的影响,变成了六,他就只有两对了,麦卡斯克可能会赢——
“迈克,”麦卡斯克说,“你的守护神怎么了?”
李回头查看。
他银色的獾离开了自己负责看守的地方,正盯着下面某样只有它才能看见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巴瑞泛着月光的鸭子和麦卡斯克明亮的食蚁兽也跟着盯向了同一个方向。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叹了口气。
“我和他们说一声。”巴瑞说。流程要求派遣三个现在没有值班,但也没在睡觉的傲罗去调查异常情况。“也许和其中一个换一下,负责C区的螺旋楼梯,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
李和麦卡斯克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两人都点了点头。如果你富有到足以雇上一个强大的巫师,而目的又好到能请上一个可以施展出守护神咒的人,要闯进阿兹卡班不是什么难事。有朋友进了阿兹卡班的人会这么做,他们闯进来,只是为了给某人提供半天宝贵的守护神时间,一个让美梦取代噩梦的机会,并在他们的牢笼里偷偷留一些巧克力,提高他们活着熬过刑期的可能性。而站岗的傲罗……好吧,就算被抓到了,也有可能说服傲罗网开一面,只要贿赂的数额足够。
对李来说,足够的贿赂数额一般在两个铜纳特到一个银西可之间。他恨死这个地方了。
但是独臂巴瑞有一个妻子,他的妻子还需要支付治疗师的账单。如果你雇得起一个有能力闯进阿兹卡班的人,那你也负担得起从巴瑞剩下的那只手里溜走的高昂代价,假如他是抓到你的那个人的话。
在无言的默契中,他们没有一个人率先放水。李赢了,因为摄魂怪没有出现。而那时守护神已经没有在盯着那个方向了,它们回到了平时的巡逻中,所以可能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但程序还是要走一遍的。
在李把赌金收走之后,巴瑞向他们点了点头,站了起来。他的年纪很大了,长长的白发划过精致的红袍,袍子拖在指挥室的金属地板上。
巴瑞出了房门,去找之前下班的傲罗们了。
李是赫奇帕奇出身的,他有时候觉得这类勾当让人作呕。但巴瑞给他们看过照片了,你必须让这个人为他卧病在床的可怜妻子做点什么,尤其是在他还剩七个月就要退休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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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淡的绿色闪光飘过金属走廊,而银色的人形——看上去略微黯淡了一些——紧跟其后。有时,尤其是在经过巨大的金属门时,闪耀的人形会突然变亮,但光芒总是会重新黯淡下去。
光靠眼睛看不见其他那些隐了形的人:十一岁的大难不死的男孩,骨瘦如柴的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以及经过伪装之后的霍格沃茨防御术教授,正在一齐穿过阿兹卡班。如果这是什么笑话的开头,至少哈利猜不出结尾。
他们在上完第四节楼梯的时候,奇洛教授用粗厉的声音简扼道:“傲罗来了。”
哈利愣了一下,可能过了有整整一秒才反应过来,肾上腺素冲进了他的血液,他想起奇洛教授已经和他讨论过,告诉了他在这种情况下要怎么做了。于是哈利转过身,飞快地沿着原路退了回去。
哈利跑下楼梯,猛地卧倒在从上往下数的第三层楼梯上,即使隔着袍子和隐形衣,他也能感觉到身下冰冷而坚硬的金属。哈利试着抬头望向楼梯边缘,他看不见奇洛教授;这说明哈利已经出了流弹范围。
明亮的守护神跟着他,在他下面的那一层楼梯卧倒了,因为守护神也不能被看人见。
一阵微弱的声音响起,好像是风声,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快速跑过。然后是贝拉特里克斯隐了形的身体躺在更下面一级台阶的声音,她没有什么能做的,只有——
“不要动,”冰冷的尖细耳语说道,“不要出声。”
于是她不再动弹,不再出声。
哈利把魔杖按在自己上面那层金属台阶上。如果是其他人,现在还需要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纳特……或者从袍子上撕一块……或者咬下一点指甲……或者找一个小碎石子,得大到能让他看见,并成形到在他用魔杖施法时都能不改变位置和方向。但在哈利部分变形术无所不能的威力下,不用这么大费周折;他可以跳过这一步,使用离他最近的任何材料。
三十秒后,哈利自豪地得到了一个崭新的曲面镜,然后……
“羽加迪姆,勒维奥萨。”哈利尽可能小声地说。
……把曲面镜飘到台阶的正上方,然后通过弯曲的镜面看到了隐形的奇洛教授等待着的那整条走廊。
随后,哈利听到远方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他看见了一个身穿红袍的人影(镜子里看不太清楚)走下楼,走近了看上去空空荡荡的走廊;他的身边跟着一只小小的守护神动物,哈利看不太清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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