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中园原本是商金氏居住了好些年的地儿,如今走在第一进的正堂中,像个客人似由着院子里的婢女服侍着喝着茶,她心里头百般不是滋味。对商少行以及诸葛红绣的恨,是从骨髓里衍生出来的,非将他们剥皮抽筋不能解恨。
然而此刻她又不能不忍耐,不得不摆出一副亲切和善的笑脸来,借了个由头就来看红绣。因为今日下午在城郊那匆匆一瞥。
红绣丫头眼尖的很,绣布上比头发丝还细的绣线,她都要分成几股用牛毫小针来刺绣,且绣的精致平整,她与陈郎如此接近,她又怎会看不见?
要怪,就要怪她太不小心了。怎么会忘情到在街上挽了他的手臂。可是若她真的看到了,在府里乱说一气,她红杏出墙的罪名可就做实了。商崇宗如此好面子的人,到时候怎么会放过她?
她也曾犹豫过,出自书香门第,在闺中《女训》《女戒》她也不是没有读过“三从四德”以夫为天她更不是不懂,在头些年,她虽然心中妒忌的要命,不也是为商崇宗纳了妾?
是商崇宗的绝情,一步步将她逼入了这条死胡同。他不爱她也就罢了,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给她,她又哪里能将心思继续放在哪个绝情郎身上?
在她最空虚,最寂寞的时候,缘分就那样从天而降,在白云寺擦肩而过,即便隔着纱帽,她也将陈郎秀逸的身影看的清楚,那时候他正夫妻一个摔倒的孩童,温柔的帮那孩子拍掉一身的泥土,即便弄脏了自己的书生袍,也仍旧笑的那样温柔。
她看惯了美男子。要说皮相,商府中的男人哪一个不是俊美不凡?就连商崇宗年近五十岁的人,也年轻的如不惑之年,英俊一如年轻之时。
她过惯了富贵生活,这些年在商家,天塌下来有老太太顶着,她除了哄哄老太太,斗斗小妾,其余时间都是在享受生活,富足对她来说,已经如空气一般。
而陈郎很穷,论皮相,他不如商崇宗。论身份,他不如商崇宗,论身家,更不及商府富贵之万一,他只不过是个穷书生,在市井之中卖些字画过活罢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拥有一颗善良的心,能够对她掏心挖肺,真心相待。他们第一次交谈,第一次交心,第一次执手并肩而行……每一个第一次,都深深的刻印在她心里,商金氏觉得她已经死去的心,再一次活了过来。
她并不爱商崇宗,多年的夫妻之情也变作亲情,可她如今可以确定,在她三十八年的生命中,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做真爱,第一次明白了商少行能为红绣付出一切的那种感情。
想到这里,商金氏双颊红晕,手上端着的茶杯也不自觉的动了一下,茶汤不留神荡了一下,如同她的心湖。
杜鹃立即上前,轻手轻脚的帮着商金氏擦掉裙摆上的茶汤,柔声道:“二夫人,没烫着您吧?”
“啊?哦,没事没事。”商金氏回过神,笑了一下,将已经冷了的茶水放下。
外头传来下人问候的声音,杜鹃连忙道门前挑起了门帘。
商少行怀中抱着被斗篷蒙住了身子的人进了门,将她放在了圈椅上。掀开斗篷,就露出红绣那在碧色的袄子和鼠灰色比甲映衬下,略显苍白的脸来。
“二婶。”
红绣起身,和商少行一同给商金氏行礼。
“真对不住,我不小心染了风寒,才刚回府就睡下了,听说二婶来了,连忙起床洗漱,可还是晚了,怠慢了二婶,望二婶不要介怀。”
红绣笑着拉着商金氏的手,如往常那般神色。
商金氏不着痕迹的打量红绣,见她如往常一般,没有任何的不同,心里越发的没底。
“哎,你这身子也真是羸弱,这会子好些了吧?若是因着出来见我,反倒累了你风寒加重,二婶可就罪过大了。”
“怎么会。二婶身上都是清爽之气,见了你,倒叫我的病去了大半。瞧瞧我糊涂的,怎么能叫二婶站着说话。”红绣拉着商金氏在一旁铺了猩猩红软垫的罗汉床上坐下,扬声吩咐道:“杜鹃,去重新沏壶好茶来。”
“是,小姐。”
商金氏看了看屋里那熟悉的环境,心里叹了一声,面上还要做出关切的样子来:“红绣啊,你的两个贴身婢女如今都嫁了人,往后伺候你难免要力不从心,身边只余下杜鹃一个大丫头,人手会不会不够?”
“劳二婶费心了,梅妆和丹烟我固然是用惯了的,可他们已经到了适婚之年,我再留着,不是有违天和?况且他们许配的都是府里的人,往后做个媳妇子跟在我身旁也是一样的,我院子里的竹香和蔓香做事还算稳重,我打算将他们提拔了,叫杜鹃教导着慢慢启用。”
“那就好,不过提拔了他们,小丫头就不够用了吧?...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