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上只余下麦小明、钟一豪、谷寒香,和两个青衣童子。
麦小明举起衣袖,拂拭一下头上的水珠,派腕把手中死鱼投入了湖中,侧头望了望两个青衣童子,扬了扬手中长剑。
两个青衣童子紧紧绷着小脸蛋,对麦小明挑衅的举动,恍如未见,望也不望一眼,左面一人却低声对谷寒香道:“公主请!”
谷寒香凝目沉思,似是思索着一件甚大的难题。
麦小明对两个青衣童子,一直记恨甚深,打量两人一阵,说道:“你们两个为什么不带兵刃呢?”
右面一个青衣童子说道:“带了兵刃,又怎么样?”
麦小明道:“带了兵刃,你们两个就可以联手和我打一架了。”
谷寒香突然自言自语地说道:“是啦!咱们躲入这画舟之中,把它驰到湖心,那待客精舍中的埋伏,全都没有用了”
钟一豪一直凝目天际,望着一片变化不测的白云,听完谷寒香之言,才突然回过头来说道:“公主说的不错,那待客精舍的建筑,隐隐暗合五行生克之理,想那精舍之中,定是早已暗置了机关埋伏”
他话还未说完,突然听得一阵紧急的钟声,传了过来,麦小明一皱眉头,骂道:“小小一座‘垂杨村’,排场倒是不少。”
钟一豪道:“这钟声有些怪异。”突然探手一把,疾向一个青衣童子抓去。
那青衣童子身手不凡,钟一豪一出手,他立时警觉,冷哼一声,横向旁侧闪去。
另一个青衣童子,突然大叫一声,一把抓住了谷寒香的右腕。
麦小明怒声喝道:“你找死。”右手一挥,剑尖闪动,直向那青衣童子手臂劈去。
那青衣童子手臂一振,竟向麦小明那长剑之上迎了上去。
他手中紧握着谷寒香的左臂,麦小明如若一剑,固然可以把那青衣童子的左臂斩断,但谷寒香亦将被斩断一臂。
情势迫得麦小明不得不停下手来,手腕一挫,收住了剑势。
那青衣童子年纪虽甚幼小,但武功却是不弱,而且心机深沉,举动刁钻,麦小明剑势一收,立时飞起一脚踢了过去。
出脚迅快,疾如电闪,麦小明尖声喝道:“好快的身法。”身子一侧,让避开去。
那青衣童子一脚逼开麦小明,右手一带谷寒香的身子,左掌一抬,按在谷寒香背后“命门穴”上,冷然喝道:“你们再不停手,我就一掌震断她的心脉。”
左面那青衣童子,已在这刹那之间,和钟一豪动手相搏了四五招之多,身手的快捷,使钟一豪大为吃惊,而且攻多守少,迫得钟一豪向后退了两步。
谷寒香的生死威胁,阻止了钟一豪和麦小明的反击,两人同时停下了手。
麦小明望了青衣童子一眼,失声骂道:“混帐东西,有种的放开公主,咱们各凭武功,拼个生死出来,这般的挟人自重,岂是大丈夫的行径。”
右面那青衣童子,突然迅快的向旁侧跨行两步,和左面青衣童子并肩而立,冷冷答道:
“眼下还不是咱们各以真实武功相搏的时机,但你如一定要打,为时亦不远了。”
麦小明道:“可是天色入夜之时?”
两个青衣童子齐声答道:“也许就在片刻时光之间,也许还得等上三天五日。”
麦小明道:“哼!说了半天,还是叫人听不明白。”
只听那停歇的钟声,又突然响了起来,而且声音急乱,显然是发生了紧急的事情。
钟一豪久走江湖,阅历丰富,见两个青衣童子,挟持着谷寒香静站不动,心中忽有所悟地说道:“两位挟持着公主不动,意欲何为?”
他微一停顿之后,接道:“大庄主要两位送公主回到待客精舍,两位却这般的有心刁难,难道就不怕庄主责备吗?”
两个青衣童子齐齐冷笑一声,默然不语。
谷寒香突然回眸望了两个青衣童子一眼,道:“你们可是万花宫派到此地的人吗?”
两个青衣童子似是未料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不禁微微一怔,左面一人答道:“是又怎么样?”
麦小明突然把目光投注两个青衣童子的脸上,仔细的打量了一阵,道:“你们可都已服用过万花宫主的缩骨毒丹?”
两个青衣童子对麦小明一问,似是更加吃惊,同时脸色一变。
钟一豪仔细看去,果然发现这两个青衣童子的脸上,隐隐现出来岁月刻划的迹痕,缩骨神丹的药力,似是仍然无法完全掩饰住生死病老的自然定律,不过两人脸上泛现出一种油亮的红润,掩蔽了岁月刻划下年龄的标识,不留心很难看的出来。
那急乱的钟声,突然停下来,一阵号角般的嗡嗡之声,传了过来。
左面青衣童子,突然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长约一尺半的号角,放在口中吹了起来,声音悠长震耳,和那遥遥飘传来的号角声呼应。
一向悍不畏死的麦小明,突然长长的叹息一声,手中长剑软软的垂到地上,举起左袖,拂拭一下脸上的汗水,说道:“唉!不错,果然是万花宫中的人来了。”
钟一豪右手一松腰中扣把,抖下缅铁软刀,左手探入怀中摸出一把毒针,冷冷说道:
“两位如若当真是万花宫中之人,定然是有为而来”
话未说完,突觉一阵疾风,掠身而过,刚刚离去不久的皇甫天长,重又跃上画舫。
钟一豪心中一动,疾疾的向旁侧闪开了两步,让开了一条去路。
皇甫天长似是亦被画舫上的僵持之局所震,不禁微微一怔。
那手执号角的青衣童子,遥见人来,立时收起了号角。
他动作虽然迅快,但皇甫天长来势亦极迅急,目光瞥扫之间,已然看到他有物藏入怀中的举动,但他为人沉稳,并不立时发作,装作未见,目光环扫一周之后,冷冷对钟一豪说道:
“你们这般拦挡去路,自是难怪我随侍的侍童无礼,这画舫之上,不是你们久留之地,快回待客精舍去吧”
语音一顿,又回头对两个青衣童子喝道:“我要你们带公主回到待客精舍,尔等怎能这般无礼,还不给我放手。”
两个青衣童子对皇甫天长的呼喝斥责,早已习以为常,此刻形势虽然不同,但要他们立时出言反抗,总觉有些不对,两人相互望了一眼,大步向前走去。
右面那青衣童子,右手仍然紧紧扣着谷寒香的腕脉,左手按在谷寒香的“命门穴”上。
皇甫天长身子一横,挡住了钟一豪,让开了一条路。
两个青衣童子眼看皇甫天长挡住了钟一豪,心中的戒备之心,减了不少,鱼贯而行,向前走去。
皇甫天长待第一个青衣童子走过,低声对那扣拿着谷寒香腕脉的青衣童子说:“别放开她的腕脉”话刚出口,右手已迅快的拍了出去。
那青衣童子听他说话,分了甚多心神,却不料皇甫天长声出掌到,再想闪避,为时已晚,只听砰然一声,掌力正击在后背之上。
这一击力道凌厉绝伦,那青衣童子,身不由己的向前一倾,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那当先而行的青衣童子,闻声警觉,霍然回过身来,探手一把疾向谷寒香右臂抓去。
皇甫天长早已防他回身扑击,一掌击中后面的青衣童子之后,立时飞起一脚直踢过去。
那青衣童子右手抓向谷寒香的去势不变,左手食、中二指一并,迎着皇甫天长踢来的左脚点去。
皇甫天长冷哼一声,肩头一斜,撞开那中掌的青衣童子,右手顺势一带谷寒香,让开抓来的掌势。
说来迟缓,当时情景,不过是一刹那间,就这一缓的工夫,钟一豪已斜掠而到,起手一刀“北海屠鲸”斜劈过去。
一道寒芒,疾闪而至,迫得那青衣童子,不得不疾快的向后退了两步。
钟一豪一招迫退强敌,不容他有缓气还手之机,立时挥刀猛攻,刹那间刀影纵横,排山倒海般直涌过去。
那青衣童子赤手空拳,招架不易,被迫得直向后退。
那中掌青衣童子,早已被震的五腑离位,气血浮动,哪里还能受得皇甫天长肩头一撞之力,登时一交摔在地上。
皇甫天长却借势紧扣了谷寒香的皓腕不放。
麦小明突然一振手中长剑,道:“放开她。”
皇甫天长飞出一脚,踢飞起那青衣童子倒摔在地上的尸体,挟着一股劲风,随向麦小明撞了过去。
麦小明长剑一挥,血雨飞溅,把那尚存一息的青衣童子,拦腰斩为两段,人却直向皇甫天长冲了过去。
皇甫天长一脚踢飞起那青衣童子的尸体,右手已暗加劲力,扣紧了谷寒香的腕脉,道:
“你如若还想活命,快喝令属下停手。”
谷寒香回眸望了皇甫天长一眼,道:“我并不怕死。”
就这一瞬工夫,麦小明已然冲到,他一身衣服,湿水未干,又溅了满脸满身的鲜血,挥剑冲来,更显得剽悍绝伦。
皇甫天长右手用力一带,把娇艳欲滴的谷寒香当作兵刃,直向麦小明长剑之上迎去。
麦小明尖声骂道:“好啊!江南双豪,原来是这等卑鄙之人!”
他口中叫骂,剑势却斜斜向一侧偏去,避开谷寒香的身子。
皇甫天长冷然喝道:“你再不停手,可不要怪我先把她震伤掌下了。”
麦小明冷哼一声,收了长剑,道:“你这人要不要脸?”
皇甫天长神色肃穆的说道:“你们一起有几个人?”
麦小明想了一想道:“你忘性很大呀!一行十人,三女七男,怎么样?”
皇甫天长凝目思索了片刻,道:“这么说来,侵犯我‘垂杨村’的强敌,不是你们一起的了?”
麦小明道:“你先放了我们公主,我再答复你此事不迟。”
皇甫天长果然放开了谷寒香的右腕,说道:“我限令你们于天夜之前离开此地,重返江北之言,仍然有效,听不听由你们自行决定。”双臂一振,跃上船篷,长啸一声,直向岸上跃飞过去。
这时,钟一豪已把那青衣童子逼到画舫边缘,只要再向后退上一下,立时将跌入那荷池之中。
谷寒香伸展一下右臂,活动了一下血脉,高声叫道:“不要杀死他!”
钟一豪微微一怔,收住刀势,回头说道:“可是要生擒他!”
谷寒香答道:“不错,生擒他!”
钟一豪随手劈出一刀,封住那青衣童子逃走之路,左手食、中二指一骈,疾点过去。
麦小明摇头说道:“生擒此人,只怕不易,我过去助他一臂之力!”右手一伸,把长剑扎在地上,赤手空拳的跃飞过去,挥拳击去。
那青衣童子武功虽然不弱,但他手中空无兵刃,无物封架钟一豪那锋利的缅刀,先机尽失,被迫得连连后退,如何还能接得麦小明夹击之势,不到十合,已被弄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突然间,一阵疾风,由几人头顶之上,疾扑下来。
只听谷寒香惊叫道:“好大的鸟儿。”
钟一豪缅刀一挥,向上扫去,一片刀光,护住头顶。
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庞大吓人的怪鸟,盘旋在头顶之上,双翼张开,足足有一丈左右,钢爪伸缩,盘绕船顶之上不去。
麦小明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这是万花宫的怪鸟,此鸟最喜生食人肉”
钟一豪虽然目注怪鸟,但右手缅刀,左手拳指,并未放松,仍然疾攻那青衣童子。
麦小明拳势一紧,攻势更加凌厉。
那青衣童子手中没有兵刃,一直未能扳回劣势,如何还能挡受得两人全力夹击之势,一个失神,被麦小明一拳击在左肩之上。
钟一豪趁势一指,点中了那青衣童子“肩井穴”上。
只听那青衣童子“啊”的一声,仰身倒在地上。
麦小明身子一侧,疾跃过去,将手一探,取下宝剑,低声喝道:“那怪鸟力大爪利,极是难防,咱们要快些躲入舱中”
说话之间,忽听那怪鸟“呱”的一声大叫,声音极是刺耳难听,有如婴儿哭叫一般。
谷寒香一颦秀眉,叫道:“好难听的声音!”
钟一豪看那怪鸟双翼展动之间,挟着极强劲的风力,心中不禁暗生惊骇,忖道:“此鸟如此庞大,世所罕见,看它那庞大的躯体,纵然是中了一刀两刀,也不致受什么重大的伤害”
忖思之间,忽见那巨鸟双翼一敛,直扑下来,利爪一伸,疾向谷寒香抓去。
钟一豪、麦小明齐齐怒喝一声,双双纵跃而起,刀剑并出,猛向那怪鸟扫去。
钟一豪刀势先至,正中那怪鸟腿上。
他缅刀锋利,刀锋过处,把那怪鸟粗如人臂的巨腿,划破了一道血口。
怪鸟负伤之后,又是“呱”的一声大叫,巨翅一振,猛扇而下。
一股强猛的疾风,破空而下,谷寒香和那被点中穴道的青衣童子,一齐被吹飞了起来,直向那碧波之中摔去。
麦小明早已有备,见那怪鸟巨翼一振,立时缩身退入了舱中。
钟一豪身子也被巨翅扇下的风力,吹得飘飞而起,但他应变经验丰富,手中缅刀一抡,幻起一片刀光,护住身子,人也借那抡刀之力,身子打了一个转,重又回落到船上。
那怪鸟大概负伤不轻,一翅扇下后,立时振翼而起,仰头直升,片刻间只余下一点黑影。
钟一豪双脚一点舱板,窜入了船舱之中。
一向悍不畏死的麦小明,此刻却突然变的胆小起来,躲在船舱一角,一副垂头丧气,畏缩不安之态。
钟一豪轻轻的咳了一声,道:“夫人呢?”
麦小明摇摇头,道:“不知道。”
钟一豪自从见到麦小明后,他一直一副野性不驯的倔强之态,从未见过他这般畏缩的不安之状,不禁一皱眉头,低声慰道:“兄弟,心中害怕吗?”
麦小明胸脯一挺,欲待出言反讥,但话还未说出口,立时又畏缩下来,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声应道:“我是有些害怕。”
钟一豪道:“可是怕那怪鸟吃了你吗?”
麦小明摇摇头,默不作声。
钟一豪笑道:“兄弟,你一向勇冠三军,任谁也不害怕,一只鸟儿有什么可怕的呢?”
麦小明大眼睛眨动了两下,脸上是一片茫然无措的神色,摇摇头,道:“我不是怕那鸟儿。”
钟一豪道:“那你是怕什么?”
麦小明道:“我怕求活不能求死不成的活罪!”
他微一停顿之后,又道:“假如一个人一只手臂生在后背上,你说那难不难看?”
钟一豪怔了一怔,道:“如是天生成的,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他放声大笑了一阵,道:“不过咱们可以放心,今生今世咱们决不会从后背之上,长出一只手来。”
麦小明举手拍拍脑袋,道:“我害怕的就是这件事,前胸长出一只脚,后背生出一只手,人也变成了白痴一般,不知自己的奇形怪状,反而沾沾自喜,活在人世。”
钟一豪道:“你不要异想天开了!那会有此等之事。”
忽然想起了谷寒香来,急切说道:“咱们要快些找夫人啦!”当先一迈步,出了船舱。
放眼望去,只见谷寒香左手抓着一只荷花,右手却扯住那青衣童子,在水中载沉载浮。
钟一豪急急叫道:“小兄弟快出来,夫人被困在水中了。”
麦小明缓步走出舱门,抬头望望那无际蓝天,放下手中长剑,纵身一跃,扑入水中,抱起谷寒香,划近船沿。
钟一豪探手下去,拉起了谷寒香,但谷寒香手中仍然抓住那青衣童子不放,钟一豪只好连那青衣童子一并救了起来。
麦小明一跃登舟,说道:“如若一个人常年被铁链锁在水中,当真生不如死了。”
谷寒香全身罗衣尽为水湿,紧紧的贴在那玲珑纤小的娇躯上,长发散垂满肩,不停的滚着水珠。
钟一豪凝望了一阵,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心跳,慌忙别过头去,低声问道:“夫人受惊了。”
这位娇艳绝世,柔美无匹的玉人,外形看去,虽甚怯弱,但在面临着死亡时,却有着过人的勇气,只见她缓缓举起玉手,拂拭一下脸上的水珠,微微一笑,说道:“不要紧,我一点也不怕。”
麦小明缓缓捡起长剑,无精打采的倚在舱门上,叫道:“夫人!”
他从未这般的招呼过,谷寒香听得微微一怔,道:“什么事?”
麦小明叹道:“我想告别了。”
谷寒香道:“你一个孩子家,到哪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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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声微顿,突地大喝道:“你笑些什么?”他此刻正是满腔悲激愤怒,见到别人笑得如此开心,忍不住又发作了出来。
钟一豪哈哈笑道:“你既不怕死,遇着难以忍受之事你就不妨立刻去死好了,那么人生对你,还有什么烦恼?”
谷寒香微微一笑,只见麦小明仰首望天,呆呆地愕了半晌,突也放声狂笑起来,道:
“是极是极,既不怕死,人生还有什么烦恼?”
笑声未了,钟一豪突地低叱一声,沉声道:“噤声!”笑声一顿,凝目望向花林。
谷寒香、麦小明一齐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花林深处,人影闪动,移动得俱都十分迅快,却不带丝毫声息。
麦小明目光一亮,道:“来了!”
钟一豪道:“什么来了?”
麦小明满面现出兴奋之色,道:“万花宫!”
钟一豪回过头去,凝目望了谷寒香一眼,沉声道:“夫人,前途越来越险,我”忽然长叹一声,再也说不下去。
这一声轻轻的叹息,其中包含了多少沉重与痛苦,谷寒香幽幽一叹,垂首道:“无论前途多么凶险,路总还是要走的。”
钟一豪转首瞧了谷寒香一眼,目光中满是询问之色。
谷寒香柳眉生颦,轻轻道:“我们此刻进既不能攻,退也无处可退,只有先回至待客精舍,再作计议,静观待变。”
麦小明长剑一挥,道:“走!”肩头微耸,当先掠去。
钟一豪刀交右手,匆忙地脱下了身上的外衫,轻轻披在谷寒香身上。刀势一转,拉着谷寒香奔去。
谷寒香一手紧紧拉着钟一豪的衣衫,掩着自己水淋淋的娇躯,眉宇间却突地泛出一阵黯然的神色,在她心底深处隐藏,而压制着的情感与忧郁,在这一瞬间,似乎不经意地流露出了一些。
麦小明手挥长剑,疾地掠入花林,突见三道乌光,迎面袭来,他身形一翻,凌空一个转折,三支劲弩,一齐自他胸前擦过,余势未歇,满带锐风,击向随后而来的谷寒香身上。
钟一豪大喝一声,手腕疾扬,刀光一闪,砍中了三支长箭的箭身,竟将这三支长箭,一刀砍为六段。
麦小明回首道:“林中似有埋伏,你们可要小心了。”
剑光一挥,化做一团瑞雪以剑护身,刷地掠入林去,他竟一反刚才畏怯之态,变的异常勇猛。
麦小明长剑一扫,大喝道:“什么埋伏?什么杀机!”随声一剑,将身侧一株花树截为两截。
谷寒香微一皱眉,道:“时景非常,你怎地还要如此冲动。”
麦小明道:“我就不信这一套”
忽听花林深处,隐隐传来一片厮杀之声,兵刃相击,互相叱骂,其中偶然还夹杂着一两声震动人心的惨呼。钟一豪、谷寒香对望一眼,钟一豪道:“万花宫中之人已经来了。”
麦小明道:“最好最好,混战一场,倒也痛快的很。”身形闪处,笔直向厮杀之声传来的方向掠去。
谷寒香轻轻一叹,道:“这孩子”
钟一豪道:“好孩子。”跟着麦小明之后,向前赶去,只见他握刀的手掌,青筋隐现,他似乎也要将心中的沉重,以流血发泄。
麦小明前掠了三丈,花林中突地风声一响,又有三支长箭,划空击来,麦小明一剑震飞了三支长箭,身侧另一处方向,突地又有四支长矛刺出,麦小明身躯一旋,一阵声响四支长矛,全被震飞。
但就在这刹那之间,却又有三支长箭,呼啸着射向一身水湿的谷寒香。
钟一豪大喝一声,震飞了三支铁箭,只听花林中一人厉叱道:“再不改道,乱箭立将如雨而下,你两人能护得了她吗?”
麦小明大笑三声,道:“区区乱箭”笑声突顿,回首望了谷寒香一眼,掌中的长剑,竟缓缓的落了下去。
谷寒香秋波一转,心中又是感动:“这孩子居然也会替人设想了,怕我被乱箭所伤,居然强压了怒气”
渡仙桥那边,待客精舍外,苗素兰、余亦乐、以及江北三龙等人,都一齐鹊立在桥边。
忽听万映霞叫道:“啊,婶公主回来了!”
群豪转眼望去,只见谷寒香衣袂飘风,慢步行来,人已到“渡仙桥”头。
钟一豪、麦小明紧随她左右相护。
苗素兰疾步迎上去,低声道:“夫人受惊了”忽然发现她衣履之上,湿水未干,不禁一皱眉头。
谷寒香举手理理散垂的长发,道:“我跌到水里了。”
苗素兰转眼望去,只见钟一豪、麦小明脸色冷肃,似是余怒未息。
她为人沉稳,一看两人神色,心知发生了严重的变故,素来不知忧苦为何的麦小明,也变的那般沉重,想来事情决不简单,当下不再多问,缓伸玉腕扶着谷寒香,并肩儿走过“渡仙桥”
多爪龙李杰望了麦小明一眼,问道:“小兄弟,你可是跌落入水中了?”
麦小明冷哼一声,道:“就凭江南双豪,岂能把我推入水中,是我自己高兴跳进去。”
余亦乐迎着钟一豪,低声说道:“钟兄,事情可有个结果吗?”
钟一豪道:“皇甫天长和谭九成,已经闹成了僵局,但皇甫天长仍不允我们留住江南,限天色入夜之前,要我们离开此地。”
余亦乐道:“适才对面的花树中一片铁箭啸风之声,可是你们和人动手?”
钟一豪仰天大笑,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江南双豪反目之争,还未结果,‘垂杨村’又有强敌压境,如若咱们再借机出手,‘垂杨村’瓦解冰消,不过是指顾间事!”
余亦乐道:“不知来人是哪一道上的人物?”
麦小明道:“万花宫那残酷老人的属下!”
苗素兰微微一怔,道:“什么?”
麦小明道:“你刚才可曾看到一只巨鸟飞过?”
万映霞点点头道:“我看到啦!”
麦小明脸色一整,道:“那大鸟最爱生食人肉,和那万花宫中的老人,一般残忍。”
万映霞道:“一个大鸟儿,有什么可怕,难道它还能凶得过老虎吗?”
麦小明道:“和你们女孩子说话,当真是难说的明白,我倒真希望咱们都到万花宫去瞧瞧,让你们见识一下,胸前生手,背后长脚的畸形怪人!”
说话之间,突然几声凄厉的长啸,传了过来。
啸声未绝,对面花树林中,传来了铁箭划空之声,几声厉喝,紧接着又传来兵刃的交击之声,隐隐可闻。
显然,强敌已冲到了对面花树林中。
钟一豪一皱眉头道:“看情形江南双豪已经抵不住来犯强敌,被人冲入腹地了!”
他微微一顿,回头对江北三龙说道:“三位暂请守住渡仙桥,不论什么人,一律挡驾。”
江北三龙齐齐应了一声,拔出兵刃,疾步行了过去。
忽听一阵呼呼风声响自头上。
麦小明拔出长剑在头顶之上,舞出一片剑花,护住身子道:“那恶乌来了!”
群豪抬头望去,果见一只巨鸟,展翼而来,双翅扑扇之间,风声呼呼震耳。
余亦乐双眉一皱,道:“好大的鸟儿,我走了大半辈子江湖也未见过。”
钟一豪探手抽出缅铁软刀,高声说道:“诸位快请亮出兵刃,这怪鸟力大无穷,别要它伤到人!”
他这一喝,群豪果然一齐抽出了兵刃,苗素兰、万映霞一前一后,把谷寒香夹在中间,抬头望去,只见那怪鸟在几人头上绕飞不息。
麦小明突然横移到钟一豪的身侧,说道:“那怪鸟身上坐的有人!”他完全失去了平日的豪勇,脸色苍白,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钟一豪低声说道:“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你一向勇猛绝伦,此刻何以这般胆怯!”
麦小明道:“不知为何,一听到‘万花宫’三个字,我心中就有些害怕起来”
他微一停顿接道:“唉!也许是你们没有到过‘万花宫’,看到那残酷老人的手段。”
但见那怪鸟双翼一束,落着实地。
鸟背上果然坐着四个人,除了一全身黑衣的道装童子,其余三人,个个奇形怪状,一个独臂,一个单腿,还有一个背后之上,生出一只手来。
谷寒香“啊”了一声,道:“人世间,当真有这等奇怪的人?奇怪的事?”
麦小明道:“哼!你们现在信我的话了吧!”
那黑衣道装童子,跃下鸟背之后,两道眼神,一直紧紧的盯注在谷寒香的身上,缓步向前走了过来。
万映霞娇声喝道:“停下,再往前走一步,立时要你试试我手中宝剑。”
那黑衣道装童子举手一招,三位断臂缺腿及那三只手的怪人,齐齐向前走来。
万映霞看到那奇形怪状的人,心中甚是害怕,为了壮胆,手中宝剑不住的摇动着,目光闪照下,寒芒耀目。
那黑衣道装童子对万映霞喝叫之言,充耳不闻,仍然大步对着谷寒香走了过来。
苗素兰柳眉一耸,低声对谷寒香道:“夫人小心了,快请后退几步。”
谷寒香道:“我一点也不怕”口中答应着话,人却依言向后退去。
苗素兰回头说道:“钟兄和余先生请全力保护公主。”人却纵身一跃而上,右手一抖,一条长长的白色绢带,直向那黑衣道装童子身上绕击过去。
就在她白绢绕击出手之时,那黑衣道装童子右手一抬,迅快绝伦的拔出背上长剑一挥,一片寒芒闪动,苗素兰手中白绢,被斩断数尺。
麦小明道:“他用的剑法,也是万花宫中之学,一点也不错啦。”
苗素兰看他一剑斩断绢带,芳心中大为吃惊,暗暗忖道:此人小小年纪,怎生有这等强劲的腕力?
要知那绢带,乃异常柔软之物,那道装童子宝剑一挥之间,竟能迎空把那绢带斩断,这份腕力,就足以惊人了。
那黑衣道装童子,有着无比的沉着和冷静,一剑斩断了绢带,竟似若无其事一般,仍然大步向前走去。
万映霞探手入怀,摸出两个小巧的银梭,冷冷喝道:“你如再往前走上一步,我就要打出手中暗器了!”
黑衣道童恍如未闻,望也不望万映霞一眼仍然大步而行。
那三个断臂、缺腿、三只手的怪人,紧随在黑衣道童身后而行,对直向谷寒香走去,四个人,八只眼睛一齐投注在谷寒香的身上,似是对其他三人,根本未放在心上。
一向躁急的麦小明,此刻突然形态大变,畏缩在一侧,默然不言。
所有的人,似是都为那三只手的怪人所震慑,默然不言。
只听万映霞娇叱一声,玉腕一挥,两道银光,电射而出,一前一后,直对那黑衣道童打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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