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卿染上前来,帮着齐二夫人掩了掩被角,“太太身子不舒服,我这就打发人请太医来。”
齐二夫人摇摇头,“不过是年纪大了,今天府里请平安脉的太医过来,不用另外请太医了。我这不用你伺候了,你去吧。……不懂的事情,就问旺财媳妇。”
“那太太好生歇着,若有大事,我再来请教太太。”荀卿染屈膝福了一福,从屋内退了出来。
如今齐二奶奶不能理事,石榴院的议事厅就暂且关起来不用,内院的管事媳妇们就都聚到祈年堂前面三间倒坐厅内来回事、听候差遣。
旺财媳妇在前面领路,沿着抄手游廊,穿过两道月洞门,便是三间整齐的倒坐厅。此时各处的管事媳妇们已经聚集在厅外,正唧唧喳喳地不知议论什么,远远见见旺财媳妇陪着荀卿染过来,一时都闭上嘴。等荀卿染走到近前,媳妇们都屈膝万福,向荀卿染问安。
荀卿染点点头,走入厅中。厅内上面正中一张短榻,旁边有桌案、设有笔墨纸砚,下面是两溜燕翅排开的梨花木椅子。
“以前太太都是在这里理事,后来二奶奶接手,便就不用了。昨个奴才连夜带人收拾出来。四奶奶看着哪里不妥,需要增添什么,奴才再拾掇。”旺财媳妇陪笑道。
荀卿染点点头,“旺财嫂子辛苦了。”遂走到上面。
桔梗已经另铺了锦褥在榻上,荀卿染在榻上坐下,麦芽就将新添了碳的手炉送上,又有紫菀和宝珠在荀卿染脚下另安置了两个手炉。安置妥当,几个丫头都退到荀卿染身后侍立。
旺财媳妇在旁冷眼瞧着,几个丫头行动井然有序,周到体贴,又见宋嬷嬷毕恭毕敬地侍立在旁,旺财媳妇不觉腰往下又弯了几分,脸上的笑纹也多出几道来。
“四奶奶,这是家人的花名册,请四奶奶过目。”旺财媳妇拿出份花名册。
宝珠接了过来,递给荀卿染,荀卿染打开略瞧了瞧。
“四奶奶,可现在就叫她们进来回事?”旺财媳妇又问。
荀卿染掏出怀表看了看,已经是卯正三刻,就点头吩咐:“就依着从前的旧例,让她们按轻重缓急,一个个进来回话。”
旺财媳妇点头要出去,麦芽拦住她道:“嫂子等等,我们奶奶第一天理事,这些管事媳妇,也有不大认得的。嫂子出去时吩咐一声,回事前,让她们自报家门给我们奶奶听。”
齐府里差不多的人都知道,荀卿染身边的几个大丫头,最出色的就是桔梗和麦芽。其中识得麦芽的人更多一些,原因在于麦芽颜色更胜一筹,嘴巴爽利,人也泼辣。而宁远居内外的人都知道,荀卿染对身边的丫头都十分宠信,对麦芽的宠更多几分。如今麦芽开口,旺财媳妇不觉抬头看荀卿染的脸色,见荀卿染微笑点头,忙应声出去吩咐了。
一会工夫,旺财媳妇就先领了个略有年纪的女人进来。
这女人屈膝行礼,“奴才乔得喜家的,是在二奶奶院子里当差。”
乔得喜家的说着递上个帖儿来,说是齐二奶奶养胎,蒋太医开的药方,还缺诸如花胶、阿胶等几味名贵的药材,需要现出去采买,要领对牌到帐房领银子。
宝珠接了帖儿,依旧递给荀卿染,荀卿染扫了一眼,暗自皱眉,几味药材,价格、用量都写的清楚,只是,这汇总的银子数,却有两处算错了。
荀卿染将帖子交给麦芽,麦芽走到旁边书案坐下,噼里啪啦,拨弄了一阵算盘,提起朱笔在帖子上改动了两处处,又拿给荀卿染。
荀卿染这次看了帖子,点了点头,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从新打量这乔得喜家的。
乔得喜家的,曾经奶过齐家二爷齐修。原也曾管过事情,自齐二奶奶进门后,就慢慢地卸了差事。如今,只在石榴院内挂着个虚职,并没有具体执事。偏生齐二奶奶采买药材的事,就安排了乔得喜家的,偏生乔得喜家的是第一个进来回事,偏生这贴儿上出了错漏。
荀卿染微微眯了眯眼,她虽是想着齐二夫人不会放权给她,但是可没有因此就懈怠了。相反,她是做足了准备来的。
乔得喜家的见荀卿染似笑非笑,既不发放对牌,也不说话,遂陪笑道:“回四奶奶,二奶奶这一早就要用药,急等着这几味药材。四奶奶自来和我们二奶奶好,求四奶奶快发了对牌下来,奴才也好领了银子,采买了药材来。二奶奶是双身子,可就等着这药保胎了”
“看来嬷嬷是十分为二奶奶着想,既然这样,就该精心些,不过几样东西,便弄出这些错来,嬷嬷怎么解释。”
荀卿染将帖子摔在地下。
乔得喜家的赶忙拾起来看了,“是二奶奶那边急着要用,耽误不得。奴才一夜没睡,只打了个盹儿,这才弄错了数目。如今就按着四奶奶这个数目采买就是。”
旺财家的从旁过来,拿了帖子去看,笑着赞道:“这嬷嬷果然糊涂了。麦芽姑娘算盘用的真好,都比得上外院那些帐房先生了。”
乔得喜家的倚老卖老,荀卿染不怒反笑。
“嬷嬷也在这府里有些年头了,难道一直这么说话办差?索性嬷嬷连这贴儿都不用交上来,吩咐我们一声,自有我们将这帐算好了,银子称利落了,送到您老人家手上,您老人家回去睡足了,这差事也办好了,何苦还跑这一趟那。”
这乔得喜家的本想着荀卿染新媳妇面嫩,她倚老卖老,这事就混过去了,旺财家的在旁边帮衬,也未必不是打的这个主意,奈何荀卿染却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回四奶奶,是奴才睡迷糊了了,弄错了帐目。求四奶奶饶了奴才这一回吧。”乔得喜家的跪下道。
荀卿染略一思忖,已经有了主意。她不想用杀伐来立威,她想到了更好的法子。
“嬷嬷是睡迷了,那就到外面西穿堂站一会去,醒醒盹。再来回话。”荀卿染吩咐道。
没有罚跪,没打板子,也没疾言厉色地斥责,只是罚站。
乔得喜家的待要哀求,抬头见荀卿染嘴角含笑,但是眉梢微挑,一张俏脸,隐隐透出威严,竟让人不敢仰视。她不敢再说话,只得慢慢从厅内退出来。
外面等候的媳妇子们见了,上前来七嘴八舌地询问。乔得喜家的哪有脸说什么,只到西边穿堂站着去了。
她不说话,不代表别人不说。这些管事媳妇们一会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乔家奶奶可是出够了风头那。”一个道。
“可不是,那西穿堂,不仅人来人往,还有好大一股穿堂风那。”另一个窃笑道。
也有的人一边嘲笑,一边趁没人注意,偷偷地溜开去的。还有的,将一只袖子里的帖子藏的更严实些,又把另一只袖子里的帖子拿出来预备着,怕到时候拿错了,又将要回的差事默念几遍,生怕被问出岔子来,丢了脸。
罚了乔得喜家的下去,荀卿染手里拿着帖子,问道:“可有哪个办事稳妥的媳妇闲着?”
“回奶奶,齐福家的办事妥帖。”宋嬷嬷躬身答道。
齐福家的,是齐二奶奶的陪房,很得齐二奶奶的看重。
荀卿染微微一笑,就吩咐人叫了齐福家的来。
“你去领了银子,记得要买上好的,便是价钱比这高些也无妨,让店里派人来补了银子就是。二奶奶急用的,你现在就去办,莫耽搁了。”荀卿染吩咐着,让宝珠将对牌交给齐福家的。
天上掉下来这样好的差事,齐福家的自然喜笑颜开,一面接了帖子和对牌,兴冲冲地走了。
媳妇们借着进厅内来回话,接连听了几个,都无错漏,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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