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汤的队伍向北行去。
途中自然是寂寞无聊的,莫柒对万俟肆狄发去一封长信,仔细对照着原文中的寥寥几笔,便运转了主人给他的玲珑仪。
依照着苏易的前世记忆,最后攻入京都的不是北戎,而是独孤璟。
而这,正是莫柒想要的。
心神顿转之间,莫柒眼前景物便从驿站变为离开不久的京都皇宫。
此时他已换去华服,身上那套银质盔甲反射着泠泠寒光,他手中执着一柄长剑,剑上还滴着鲜血,万俟肆狄站在他的右后方,亲昵地对他说道:“臣已为殿下破城入宫,请问殿下,臣何时能得到奖赏呢?”
莫柒扭头看他,回道:“除了我,你什么都能要。”
万俟肆狄“啧”了一声,“殿下这是反悔的意思咯?”
莫柒提着剑从将士们清开的一条道走进去,“与其追求得不到的,倒不如将能得到的都握紧在手中。”
万俟肆狄紧跟着他,听了这么一句不由笑了起来,“那殿下现在做的是什么?”
莫柒顿住,皱眉回头看他。
万俟肆狄长得本就英俊,此时一反往常的正经模样看起来更是勾人心魄,“殿下与大皇子生来就是兄弟,再恋慕也切不断这一生的关系,别说追求,连动了不该动的心思都是罪过,可现在殿下你不还是为了他反叛吗?”
莫柒没有动容,连反驳的话也没说,万俟肆狄所言正是独孤璟反叛的原因,他没立场去解释。
万俟肆狄见他不说话,便更确定了自己所料,他拍拍手,便有将士推搡着被缚了双手的独孤珏上来。
万俟肆狄趁莫柒呆住之时,上前将莫柒揽入怀中。
“殿下追求的已经得到了,那么是否说明只要我想要,便没有什么得不到的呢?”万俟肆狄轻轻耳语,言语动作皆是暧昧得引人遐思。
莫柒还来不及挣脱,那边的独孤珏突然朝他大骂出口,“独孤璟,你害我母后父皇,定会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莫柒惊疑问道:“父皇死了!?”
万俟肆狄又“啧”了一声,他使出一个手势,那边缚住独孤珏的人便动手用刀子抹了独孤珏的脖子。
独孤珏喷涌的鲜血溅到莫柒脸上,他瘫在满是尘灰的地上,抖了几下,便永不瞑目地死去了。
一切都来得太快,莫柒整个人都凝滞了,万俟肆狄舔舐着他脸上的鲜血,有些心疼他现在反应不及的模样,“不用为这些无关的人操心,殿下既然已经得到了自己追求的,那么便该兑现诺言安心做我的人了。”
莫柒呆呆抬眼看他,问:“我父皇呢?”
万俟肆狄怜惜地亲吻着他的眼角,回道:“陛下早在三日之前便病逝了,而皇后也在方才撞柱而死。”
莫柒闭眸,脑子里独孤释为他戴上冠帽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他睁开眼,推开万俟肆狄的怀抱,寒声说道:“来人,将万俟肆狄一把拿下。”
万俟肆狄像是没想到,脸上表情十分委屈,“殿下这是为何?臣为你颠覆朗剌,攻破京都,为何还要将臣拿下,若是方才无礼之处,也是臣太过动情,实有得罪,还望殿下见谅。”
莫柒见周围无人肯动,便料到自己已经被万俟肆狄架空了,他退到独孤珏横尸的地方,抱起独孤珏,便将早已备好的锁魂佩悄悄套到他右手上,边又大声喊道:“我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吗,将万俟肆狄拿下!”
依旧无人肯动。
万俟肆狄笑了起来,“区区不才,进入皇宫的卫兵都是臣的人,殿下不用费劲了。”
莫柒冷笑一声,“果然不能信你。”
万俟肆狄十分冤枉地看了他一眼,道:“臣所求不多,只是想成为殿下的入幕之宾而已。而且,朗剌虽灭,北戎军却未破,殿下还是有能用到臣的地方。”万俟肆狄走了过来,“所以,殿下何必与臣撕破脸呢?”
莫柒垂下眼眸,“你敢说你不要这皇位?”
万俟肆狄大声笑道:“龙椅谁都能坐,为何我不能?试想群臣百官对我三呼万岁,对殿下道一句皇后千岁,也岂不是极好的?”
莫柒有些倦了,他直接跟万俟肆狄说道:“好,你同我去寝殿取样东西,之后,我随你处置。”
万俟肆狄蹲下身,抚了抚莫柒的脸颊,“娘子的话,为夫自然会听,为什么要用随你处置这么难听的话形容呢?”
莫柒有点恶寒,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拍掉万俟肆狄的手,抱起独孤珏,说道:“走吧。”
万俟肆狄“啧”了一声,“殿下就不怕我将独孤珏五马分尸吗?”
莫柒克制住想甩手不干的冲动,努力冷静面对万俟肆狄这个计划以外的变数,“你如何对他,我未来便也如何对你。”
万俟肆狄腆着脸凑了过来,“那如何一样,独孤珏是我情敌,我杀他是泄心头之恨,而殿下杀我便是相爱相杀,多好?”
一旁将士或转身或低头,完全无法直视他们这边。
莫柒在心底念了一句‘无脸之人不要给脸’,便将独孤珏交付给方才杀了他的人手里,让他跟着他们一道去独孤璟的寝殿。
路上自然又是万俟肆狄的调戏主场,因着扯开了面皮,或说自以为操持了胜券,所以万俟肆狄有些无所顾忌的意味。
莫柒心情十分复杂,他一面对独孤珏就这样死掉是否会影响世界主线的事情感到担心,另一面又疲于应付万俟肆狄的过度热情。
万俟肆狄于他就如同独孤璟于独孤珏,不爱之人的过度纠缠只会让人厌烦,莫柒现在就是这么一个状态。
索性独孤璟的寝殿很快就到了。
在早些时候,独孤璟便得了一本奇书,上面有制造锁魂佩的方法,也有使人死亡后能不被阴曹发现的阵法示样。锁魂佩独孤璟早就做好,而这能让人死亡后不入轮回的涤灵阵却是莫柒在那三月之内画好的。
也幸得画得早,否则莫柒也不能及时脱身。
那小兵将独孤珏放到殿里的大厅中,便忙退了出去。
万俟肆狄也不急,他坐到莫柒惯睡的小榻上,拍了拍床的硬度。
而莫柒那边,他正在脱掉身上那套沉重的盔甲。
万俟肆狄见了也不由笑了起来,“说起来,殿下你这是第二次在我面前更衣了,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莫柒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地换掉衣服,然后拿出柜中的一身红袍,麻利地为自己换上。
万俟肆狄看了一会儿也不由觉得奇怪,“这式样颇有点像女子的婚服,殿下这是……”
莫柒转过身来,手还搭在腰际结着宽厚的腰带,那如玉肤色衬着大红的服色,如此反差不由勾得万俟肆狄直咽口水。
“你觉得好看吗?”
万俟肆狄直点头。
莫柒勾起薄唇,是清浅的讽笑,他也不管万俟肆狄朝他走来,反背过身朝大厅那边走去。
独孤珏躺在地上,脖子上的伤口看起来骇人极了,而他的脸色已逐渐染上青灰,透露着不详。
莫柒抱起独孤珏,然后将方才从柜中拿出的匕首稳稳地扎进了自己的胸口,鲜血便争先恐后地流了出来。
万俟肆狄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只看见莫柒低头对独孤珏轻轻露出一个微笑,然后便被夺目光亮夺去了意识。
涤灵阵在吸食了主人的鲜血后启动了。
所谓不入轮回,不过是因为执念太深。
涤灵阵,是一个懂术法的女子在被夫君抛弃后自己创出,为的只是逃避阴差灭尽天下负心汉。只是,在几百年后她便被阳气所逼,消散于世间。
而用了此法的独孤璟,自以为寄身极阴之体便可逃脱这个下场,却不料被独孤珏毁了人身,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