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绍璟出了方丈室,留了慕娉婷与圆真大师在屋中说话。
他很想知道慕娉婷与圆真大师到底会说些什么。
既然是自己想,宁绍璟直接便站在了方丈室的窗外,光明正大的听着。
圆真大师与慕娉婷两个人在屋中静默了一段时间。
他面容祥和,笑容平静,隔一会儿与慕娉婷说道:“王妃要见老衲,所谓何事?”
慕娉婷心中情绪翻腾,红玉的存在,到底要不要说出来?
可不说出来,又怎么能解决问题。
她咬牙,询问圆真大师:“我能信你么?”
圆真大师依然还是原先的样子,“信与不信,全在慕施主一念之间。”
说着,他拿了一个木鱼过来,密集的敲打起来。
慕娉婷诧异,圆真大师对着外面窗户努努嘴,她呆了一下立时就明白了圆真大师的意思。
宁绍璟竟然偷听,真是可恶。
急.促的木鱼声中,慕娉婷压低声音,把红玉的事情说了。
圆真大师放下手中木鱼。慈祥看慕娉婷:“那慕氏心中之苦是什么?”
佛家七苦。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离别、求不得、五阴盛。
自己的苦到底是什么?
慕娉婷想了许久,只能给出一个答案:“求不得。”
安稳惬意的生活,是她最想要的。
越是颠沛流离,便越是想要安稳,一个不大的院子,不需要太多的银钱,可以依靠的男人,可爱的孩子,和和美美的过下去,其实这就是她两世都想得到的东西。
只是两世都没得到。
所以是求不得。
圆真大师目光一下子变得清透:“那慕施主怎知道,这些东西宁施主给不了你呢?”
慕娉婷嗤笑:“大师,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您难道没看到么,怎么会问出这般幼稚的话来。”
圆真大师不以为忤:“他是什么样的,还请王妃给老衲解惑。”
或许是圆真大师太容易让人放松了,慕娉婷想了想,竟然有了倾吐的欲.望:“他不懂尊重为何物,他愿意给我的就硬塞过来,不愿意我得到的就毫不留情拿走,从未想过,哪些是我想要的,哪些是我不要的。”
“在他眼中,我和玩物是差不多的存在,高兴了就玩赏一番,不高兴里就弃若敝履。”
外面,宁绍璟拧眉。
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为她安排好一切,她只要好好呆在自己身边就可以么?
难道自己还做错了?
他心头有些火。
“我生我死,对他而言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的意愿不能违背。”慕娉婷面上涌上疲惫:“我觉得自己就像是生活在囚笼里。不要说肉.体了,连灵魂都不属于自己。”
“难受,真的很难受,就像是陷入了泥沼里,不挣扎是死,挣扎也是死,泥水没顶的时候,呼吸都是奢侈的。”
宁绍璟站在原地,生气,又觉得悲凉。
之前的他没有能力,如今的他可以完全护着她了,可他为了她好,在她眼中看来,便是不在意她的生死么?
握紧了拳头,宁绍璟忍不住冷笑。
他的好心,喂了白眼狼。
“身份不对等……”
“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在他眼中,他所有做的决定都是对的,错的人都是不知好歹……”
“有什么意思呢……”
是,没意思,一点意思都没有。
宁绍璟恼恨至极,可那股邪火却怎么都发不出来。
心有些酸涩,有些刺疼。
明明现在整个大齐即将变成他的,可他却忽然觉得颓然,又无力。
宁绍璟转身便走。
头也不回带着人下了山。
她这般的没良心,他还等着她做什么。
她说的很对,在他眼中,他所有做的决定都是对的,错的人都是不知好歹。
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方丈室里,圆真大师还在听慕娉婷说话。
她所有的挣扎和不忿都在圆真大师的诱导中说了出来。
说完,慕娉婷觉得心头舒畅了不少。
好多话,她憋在心头很久了。
有些思想,她从来不敢在人前表露,因为那是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说了,麻烦会很大。
所有看不惯的,受不了的,都要看着,受着;所有思念的想念的不想忘怀的,都只能死死压.在心底。
她如今看到的听到的接受的,都与她从小熟悉的不同。
虽然她看似很好的融入了这个时代,但是那种要命的孤寂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啃噬她的心。
憋得久了,慕娉婷有时候都觉得自己要疯了。
她在努力改变这个时代,许多时候是为了保命,可有些时候,她也是想要在这个时代,弄出一些她原先熟悉的东西来。
看着那些熟悉的东西,她才会觉得有一点点心灵上的慰藉。
在别人看来天经地义的事情,她想要接受,却要付出努力来说服自己。
有些在别人看来无谓的坚持,却是她试图在保留自己在另一个时代的一些印记。
如果,如果她自己都放弃了最基本的“自由平等”“互相尊重”这些原则,彻底变成了肃王妃慕娉婷,那,现代的那个她怎么办?
现代的那个她,明明也是鲜活的,难道最后,连一点儿的印记都不能保留么?
慕娉婷忽然泪流满面。
她不想啊,明明她是那个慕娉婷。便是以现在这个慕娉婷的身份活着,她也不想要彻底抹杀那个慕娉婷的思想啊。
圆真大师包容看着哭泣的慕娉婷。
等她终于平静下来,圆真大师唱了一声佛号。
慕娉婷问他:“圆真大师,你觉得开了宿慧,是好事,还是坏事?”
因为曾经是另一个自己,所以无法完全接受现在的自己,也舍不得放弃原先的自己。
圆真大师面含悲悯:“一切皆是虚妄,你便是你,再无他人。”
“我便是我么?”慕娉婷低声呢喃。
圆真大师肯定说道:“你便是你。”
慕娉婷缓缓点头。
对。两个自己,都是自己。
“慕施主,你可想过,你若死去,你的父亲和兄弟,会因此伤心难过?”他平和看着慕娉婷,询问。
慕娉婷怔然。
她两次离开,都是选了好契机的。
第一次是别人的刺杀;第二次是被人掳走,都不是她主动,这样如果她消失了。宁绍璟也不会迁怒自己的父亲和弟弟。
而父亲醒了,弟弟也逐渐成熟,能够撑得起晋国公府了,她离开也是没有后顾之忧的。
这些事情她都是考虑好了的,甚至连身边的丫鬟她都那排好了,所以她在不在,也没多大的影响。
至于说父亲和弟弟,他们可能会难过一阵子,但是过几年,父亲有了孙子。弟弟有了妻儿,他们的伤心肯定就淡了。
所以也不需要担心什么。
“慕施主从没考虑过这一点,是不是?”圆真大师继续平静询问慕娉婷。
不知道为什么,慕娉婷就有些心虚。
她抿了抿唇,没说话。
“慕施主,是把自己与自己剥离了么?”圆真大师问她:“可无论怎么剥离,自己都还是自己。”
慕娉婷不吭声。
“慕施主觉得宁施主做得不够好,那慕施主心底意愿,可曾认真与宁施主说过?”圆真大师又追问:“慕施主可曾为此努力过?”
慕娉婷抬眸看了圆真大师一眼:“我以为佛祖教人无争。”
努力过,但是只是淡淡努力过,不行就放弃了,因为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没有回答圆真大师,但是真实的情形,骗不过自己的心。
“佛祖普渡众生。”圆真大师回了一句,面含悲悯。
慕娉婷扯出一抹笑容,今天圆真大师看起来不像是大德高僧,反而像是居委会大妈。
“阿弥陀佛,慕施主,失去的已经失去,何不用心珍惜现在所有。”圆真大师宣了一声佛号,如此说道。
慕娉婷抿唇出了方丈室。
甘草急忙上前:“王妃,京中有事,王爷暂且先回去了。”
慕娉婷点了点头,不想回院子,直接到了桃林。
桃花逐流水。
慕娉婷坐在大石块上,看着溪水中,追逐桃花瓣的鱼,轻吁一口气。
鱼的记忆只有七秒。
她的记忆有两辈子。
所以忘不掉。
呆了大半天之后,慕娉婷才起身:“我有点饿了,准备斋饭吧。”
甘草答应了一声。吩咐人去准备斋饭,自己则跟在慕娉婷的身边,忍不住询问:“王妃,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城?”
慕娉婷唇边勾起笑容:“暂且不回去。”
她要好好想想。
甘草怔了怔。
王妃好久没有这样笑了,今天看起来,觉得她忽然像是活过来一般……
她低声说道:“您再和圆真大师说话的时候,王爷就在外面听着,奴婢看着王爷的脸色很不好……”
慕娉婷似笑非笑看了甘草一眼。
上次的一巴掌之后,她与甘草只见,便疏离了不少。
如今她这么看上去,甘草便闭嘴不敢说话。
慕娉婷哼了一声。
不过甘草话中的意思慕娉婷明白了。
宁绍璟肯定是听到自己与圆真大师的话了。
他应该是很生气的。
宁绍璟确实是生气,可还觉得又酸又涩,又有些悲凉。
回了京城,便一头扎进了公务里。
朝廷总有无数的事情等着他做决定,宁绍璟又刻意找事情做,整天便忙得连吃饭睡觉都没有了一般。
他不但自己忙,还不让别人休息。
其实便是他让别人去休息,别人也无法休息。
因为心中有火气,宁绍璟对所有的事情都尤其苛刻尤其挑剔,平常过得去的差事。全都被挑出了一堆的错。
底下的人最近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都不敢在宁绍璟面前出现。
但是别人躲得了,曹伯懿和卢玉海却躲不了。
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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