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流韵拿着画卷走近,看到周复正和周老说话,恍然大悟。此时时间已经不早了,过了午时,很有可能是见周老没在家,才过来的。
定了定神,她继续往前走。
那边有老者看到她来了,早就等得没多少耐心,眼睛一亮,抬手招她道:“小姑娘把画取来了?”
闻言,所有在场的人一时间都转头看向她,被这么多目光同时关注,谢流韵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往前快跑,面上露出练习许久的微笑。当她的视线扫过周复时,看到周复竟也对她露出笑容。
今天周复穿着休闲式的三件式西服,他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周老身旁,精致合体的深色衣裤将他衬得越发挺拔,肩宽腰细,身材比例完美之极。唇角含笑偏头的一幕,若是拍成照片放出来,不知会被多少人舔屏。
或许是阳光太灿烂,她忍不住抬手挡了下眼睛,刚运动过的关系,混合着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心跳错乱了一拍。
顶着众人的视线,尤其是周复的视线,等走到众人面前时,她手脚的动作已经僵硬了几分,还好她还能控制住,至少面上看不出来。
她脸上挂着笑容,把拿在手里的画轴送到孙老面前,等孙老接过,在座的前辈们已经呼啦啦地围了上去,簇拥着孙老把画摊平放在桌子上。不知什么时候人手一双白手套,带上去凑近了看画。
被挤到了外层的谢流韵只听有人道了句“纸质太厚,果然有古怪”,就被叽叽呱呱听不清楚的嘈杂争论声贯耳。前辈们里外围得严密,以她的身高,即便踮起脚也未必能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好退到一旁静静围观。
等站定了,她才发现,自己正好退到周老的座位旁。
周老不知为何没有去看画,笑眯眯地坐在凳子上捧着茶碗,见她过来,笑道:“小姑娘真是好运气,以前那个青花瓷瓶就是捡漏来的,如今又捡到这么两件宝。别看他们那群人端着长辈的面子面上不显,心里呀,怕是要嫉妒得百爪挠心了。”
对于这种话,谢流韵不知道怎么答,只好微笑再微笑。
所幸周老没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一拍大腿,起身向那一圈走去,念叨着道:“差点忘了,我还没看到这幅画呢……”
他一走,空荡荡的座椅两边,只剩下周复和谢流韵两人。想到前段时间那个羞耻度爆棚的见面,谢流韵只觉得脖颈有万斤重,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她想要说点儿什么,以证明自己此时还存在有智商,认真想了想,竟不知道说什么好。抬头四顾,正巧韩执易走过来,冲她灿烂地笑道:“小师妹,叔叔阿姨在后面花园里晒太阳呢,你是要找他们么?”
这个台阶来得正巧,她暗暗松了口气,道了声谢之后,往后院走去。
刚走两步时脚步还稳稳的,四五步过后她忍不住加快脚步,想脱离背后仿佛被探照灯照着似的感觉。等拐了个弯,踏上别墅左侧的鹅卵石小道,她才呼出一口气,顿觉精神放松许多,连脚步都轻快了。
“谢小姐?”
正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含笑的嗓音,她受到惊吓猛地转头,只见周复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上来,脚步轻浅地向她走来。明明穿的是皮鞋,落脚却声音极小,难怪她没有听到。
“周先生。”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默念了好几遍镇定,才露出惯常用的客套笑容,刻意轻快地道,“您也要到后花园赏风景么?”
周复瞧着她,不知为何唇角的笑意加深了,笑道:“不,我是来找你的。”
“……”
这次简直是晴天霹雳!
她唇角的笑意僵得自己都觉得累,扯了两次没扯出来,也就放弃了,换了张严肃脸道:“请问,周先生是有什么事?”
“并不是什么要事,只是,上次我在爷爷面前提到过谢小姐,可能他误会了什么,最近心情一直很好。”轻描淡写地说着话,周复脚下慢慢地靠近,“今儿恰好又见面了,有些细节,想和谢小姐沟通沟通,免得出了岔子……”
谢流韵专注地听他说话,大庭广众之下,涉及到两人的密约,她颇有种做贼心虚的心理,因此,对周复压低的声音并无反对,反而觉得应该再低点儿才好。因此,不知不觉,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周复已经到了她近前,和她不过一臂之隔。
一米八多的身高,站在她的身侧,压迫性满满,收敛过后依然强大的气场,再加上有玉坠这个不确定因素,对上周复,谢流韵有种面对自己顶头上司的即视感。意识到这一点,她恍然大悟,难怪自己总觉得紧张!
她的脚刚想往后挪,被周复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再不敢动,只尴尬地笑了笑:“您的意思是……”
“谢小姐不觉得,你现在对我的称呼很疏离?”周复竖起了一根手指,不赞同地摇了摇,“周先生,您……这些词听起来,就像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一样。这样,可是容易被看穿啊……”
“那……周少?”窥着他的神色,谢流韵试探地开口。
“有什么区别?”周复定睛看她。
两人面面相觑,谢流韵先顶不住压力,视线掠过他的脸而后低头看地,眉头紧蹙,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周复只略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的头顶,柔软发丝正中的发旋也规规整整的,看上去格外乖巧。
周复的手略微有些痒,不知为何想摸上去感受一下,是不是发丝如他想象中一般软滑。他干咳了一声,率先迈步往前走,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要找叔叔阿姨么,还不快点儿?”
“啊,对……”谢流韵连忙地抬起头,跟在他的身后往后院走去。
心里暗暗地想,同样是称呼叔叔阿姨,为什么韩执易说的时候,她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偏偏从周复口中说出来,听在耳朵里各种奇怪呢?!
而且,他怎么也要向后院去?
转念一想,人都有自己的自由,爱去哪里去哪里,说不准人家就是有事呢?
安抚好自己,她定神往前走,耳边已经听到了父母的说笑声。周复腿长步子大,只走了几步,两人之间已经空出很长一段距离。眼看周复挺拔的身影已经走出了阴影处,她也步子加快了,匆匆往前走。
走出别墅的遮挡范围,谢流韵目光扫向声音的来处。
孙老的别墅后院颇有生活气息,他没有摆设假山或是规划地整整齐齐,反而把能开出来的土地都开了出来,种上各种蔬菜水果。此时已经到了秋季,一片红彤彤的朝天椒鲜亮惹眼,豆角架略蔫儿,几棵果树上挂着累累硕果。
谢父谢母坐在苹果树下的石桌边,两人正和人聊些什么,笑得开怀。让她意外的是,陪她父母说话的,是他的大师兄褚绎心。
对于自己的这位大师兄,谢流韵有些看不透。刚开始对她态度很客气,甚至能感觉到几分冷淡,只是眼下,却又能陪自己的父母聊天逗乐……她父母在刚才的场合怕是也不太适应,能有人陪着聊天,她很感激。
她往谢父谢母所在的地方走,身侧的人也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前行,看方向,竟是和她去往同一个地方。
谢流韵不解地往前快走两步,停下来转头看周复,以眼神问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周复笑了笑,没回答,只是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眼看已经靠近谢流韵父母坐的地方。
谢流韵蒙圈地跟在他身后,满脑子已成浆糊,理不出什么头绪。
不是她没智商,而是眼前这人,做事根本不按常理来!
褚绎心不知道在说什么,谢父谢母两人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意识到有人走近,笑意也没消散。两人本来就是和善的人,见有人和她并肩而来,脸上的笑容没变,只是多了点儿疑问。
“韵韵,你旁边这位是……”谢母率先问了出来。
两人在周复来之前已经到后院里了,刚才没见过,此时瞧着他眼生。只是,看他和谢流韵两人走得很近,揣磨着关系应该不错,什么时候自己女儿认识了这么出色的男子?
容貌身材没得挑,更重要的是,腰背挺直,双眸晶亮,看上去自信大方,精神气饱满,一路行来,举手抬足间流露出的气质磁力般吸引人的视线,就像强大的发光体,刺眼却又几乎让人挪不开欣赏的眼光。
心系谢流韵婚事的谢母眼睛闪亮,从上到下打量着周复,越看越满意。她心里冒出无数个念头,催促着她赶快介绍。
“他是……”怎么介绍周复?谢流韵一阵为难。
正在这时,周复接过话头,客客气气地笑道:“我是流韵的……朋友,我姓周,叔叔阿姨叫我小周就行。今儿来接爷爷回家,正巧听说叔叔阿姨也在,就想跟来拜访一下两位长辈。希望不会显得太冒昧。”
“哪里哪里,不冒昧,不冒昧……”
谢母这辈子见的人不少,可像周复这般贵气逼人,待人又客气谦和的,实在是平生少见。听他说是要来接爷爷,前面的某个老者都不是寻常人,想来定是身价不菲。如此还能平易近人,比起小地方有点权势就嘚瑟的某些家伙,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听话听音,好歹活了几十年,谢母从周复的话里听出来了不少东西,她的眼睛发亮,看周复的眼神越是热切,连忙拉着他坐下,道:“小周,快坐下来喝点儿茶。”
周复依言坐下,接过谢母推过来的茶杯,道了声谢。
谢母笑眯眯地看着周复,转眼见到自己的女儿瞠目结舌地立在不远处,那样子别提有多蠢了。她恨铁不成钢地快步上前,挡住别人视线的同时,悄悄戳了她一下,低声道:“还立着做什么,快跟上。”
“……”
周复端着茶杯,悠然自得地啜饮着茶水,转头看过来时眼神含着的笑意,让她彻底哑口无言。对上石桌边最后一个挨着周复的空凳,她自暴自弃地上前,坐稳了。
她抱着水杯闷头喝水,耳边听着谢母笑意盎然地对周复做调查问卷,多大年纪,做什么的,家里有几口人……零零总总,简直是相亲问题大汇总,听得她不知有多尴尬。
她父母不知道,她却清楚地周复是何等身份的人,借给她上百个雄心豹子胆,也未必敢打他的主意。
不想再窘迫,她趁谢母一个问题结束,连忙挑起了话题:“爸爸妈妈,褚师兄,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开心的事?”
谢父笑道:“你师兄给我们讲了些古玩界里的闲闻轶事,听起来很有意思。韵韵,古玩真是深似海,你既然拜了师,就要好好学。”
谢流韵应了声,道:“我会的。”
“小师妹刚上手就买到了铜雀瓦砚这样的稀世珍宝,可见很有天赋,日后成就恐怕不可限量。”褚绎心脸上挂着笑意说,言真意切态度诚恳。
自从周复到了之后,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刚才还是谢家父母关注重点的褚绎心顿时被衬得黯然无光,他也并不显得尴尬,和谢流韵两人打了招呼之后,静静坐在一旁听着,此时终于就着这个话题开口发话。
“这只是运气,人哪能全靠着运气过活,还是要靠真材实料,要不是顾老先生,谁知道瓦片里还藏着这种好东西。”谢父摆了摆手,并没有被他的夸赞冲昏头,转而问谢流韵,“画拿过来了?”
“拿过来了,前辈们正在看,好像也有玄机。”
谢父点了点头,叹道:“有眼不识金镶玉,没有学问就算是宝贝放在眼前也认不出来……韵韵,你不在前面学着点儿,怎么跑来找我们?”
谢流韵哪里好意思说,是为了躲周复。她正支吾,谢母轻拍了谢父一下,笑着对她说道:“过来坐也好,这天气好得很,不冷不热。还是有个院子,种点儿东西好啊……”
谢母一辈子爱操持,以前在家里就在阳台里种各种小青菜之类,现在看到孙老这一院子的蔬果不知有多喜欢,但也知道这房子绝对价格昂贵,怕自己女儿多想,又道:“好是好,打扫起来也艰难。”
褚绎心推了推眼镜,正巧接过话题笑道:“阿姨,哪里用得着您打扫。小师妹这个铜雀瓦砚要是拿出去拍卖,绝对能拍出来天价,到时候您只用雇几个人,轻轻松松搞定家务,自己出去听听音乐跳跳舞,得空了全世界风景看遍,岂不是件美事?!”
说得轻轻松松,实际上,他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谢家父母,揣磨着她们的表情变化。
他所在的拍卖所比不上嘉和这种全球连锁的巨无霸拍卖所,每季虽然有不少拍品,看上去琳琅满目,可实际上能拿出手的真品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在知道谢流韵带来的瓦片里居然藏着铜雀瓦砚的真品,他当时就意识到一个巨大的机会摆在他面前——若是他能说服谢家人把这块铜雀瓦砚交给他去拍卖,不仅他在拍卖所的地位会直线上升,他的知名度也会大大地提高,未来一片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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