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说得滔滔不绝,却忽略了坐在一旁的黄干事那张脸就像快速腐烂下去的西红柿。
“还有这里,这里写是我想到用弹药箱压住椅子,好让布玛离开椅子,其实也不是我,是我班长的主意……”
“还有这,说什么炸弹背心构造复杂,诡计装置众多,李正凭借精湛的拆弹技艺和强大的心理素质,最后将这件复杂的死亡背心成功拆除……这明明就是胡扯!这个通讯员也是个奇葩,你说他不在场吧,他好像又在场,说的事都是确实存在的;你说真吧,这搁在一起写进去就没一句是真的。最可恶是六分真四分假,真和假混着一起用,这种才是最致命又最可恶的谎言!”
李正认为自己做这是在谴责那位搜集材料不认真,故意夸大其词的通讯员。
他根本不知道其实自己冤枉了那个素未谋面的通讯员,而真正是始作俑者正是面前的这位黄大干事。
一旁的涂小安和侯军脸色各异。
涂小安是那种目瞪口呆外加哭笑不得的表情,而侯军脸上更多的则是担心。
李正一句接着一句,将那片一千多字的报道从头到尾就跟老师改学生作业一样一句一段指出哪错了,哪不符合实情,他哪知道,自己旁边的黄干事早就如坐针毡,起来不是,不起来坐着也难受。
“好了好了,这些事,我都知道了。”黄先进终于还是坐不住了,他站起来,一手拿起自己放在桌上的帽子,有些赌气似的用力扣在头上,然后说:“单位里面还有很多紧急公务要处理,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会一一核实的,先这样吧。”
说完,也不像见面那样和李正敬礼握手,也不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匆匆而别,不一会儿就跳上了楼下的吉普车,一熘烟出了特侦营的大门。
等他走后,李正走出小会议室的门口,站在走廊上看着吉普车消失在远处,似乎隐约猜到了什么。
侯军走到他身边,叹了口气说:“你啊……”
李正苦笑:“我刚明白过来,我是当着贼面骂贼呢!”
侯军乐了:“你这才看出来啊?稿子是他写的,报道内容是他改的,你这都没明白?你当面数落那个通讯员,这不是当众扇他耳光吗?我为啥不吭声,不是因为我憷他黄干事,我侯军什么时候怕过他们这些机关干部来着?连长跟我说,咱们的报功材料送上军里去了,审批完后盖章送军区审定,那篇报道是军里宣传处审核的,出问题了报功这事就得受影响,我倒无所谓,反正我早想好了要退伍了,你不一样,第二年兵,一等功如果到手,妥妥提干。”
李正说:“我也没想过要提干……”
侯军怔了怔,他知道李正说的是实话,别人对提干也许在意,李正真不在意,他当兵纯粹是个心愿而已。
忽然,他又叹气了:“提干这事,有人当宝,有人当草,看来,还是我功利化了……”
话锋一转,又说:“你这回可把黄干事给得罪透了。”
李正有些担心地问:“嗳,你说他不会不会……”
还没说完,侯军就打断他:“不会。我说肯定不会。”
李正说:“老班长,你知道我要说啥吗?”
侯军说:“当然知道,你不就是怕他不写了,对吗?”
李正点头。
侯军继续说道:“所以我说不会,你是不会了解黄干事这种人的,我举个例子,就像你,被我骂一顿,哪怕被我踢几脚,明天说有个比武让你去为咱们班争光,你去不去?”
李正想都没想就点头:“当然去!”
侯军说:“那就是了,因为你是个纯粹的战士,他是个纯粹的干事。”
说罢,转身下楼去了,只留下李正一人站在原地,不断地细品刚才侯军的那句话。
战士……
干事……
突然,他勐地想起一件事。
自己一直都担心侯军知道军报上那篇报道失真,可现在看来,他早就知道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