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她便从十六七岁的模样,变成了一个年迈的老人。
在她肌肤下的血管里,夕颜花的细小根不断地吸收着养分,然后沿着血管快速地生长,从动脉到筋脉,再到血脉流经的中心——心脏,直至接近饱和的状态。
“噗嗤——”
“噗嗤——”
“噗嗤——”
这是花苞生长的声音。
一朵又一朵的花苞随着撑破皮肉的枝叶探了出来,嫩绿的颜色,像一颗颗翡翠雕刻的象牙。
花苞下的根和藤透出一股绛红色,可巫女霜皮肉却没有渗透出一丁点的血。
她的肌肤,骨头,皮肉,都成了这一簇簇花叶的容器。
巫女霜的脸因为疼痛变得扭曲,她挣扎着想要求救,喉咙却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她拼命地呼吸,胸口急促地起伏,但最后,就连她鼻腔的呼吸也变得微弱了。
此时,一朵比其他花苞要大的多的花苞,从巫女霜的头顶长了出来。
花藤撑开了巫女霜的骨缝,根须紧紧缠绕在巫女霜的脑子里。
它摇动着自己心形的叶子,像在与阳光打招呼,似乎十分雀跃,青翠欲滴的叶子惹人怜爱。
女巫霜脸上因为痛苦而扭曲狰狞的肌肉重新变得平和,她的唇角甚至勾起了淡淡的笑意,安详得诡异。
此时太阳已经走到了正午。如果不是巫女霜身上长满了花苞的话,这应该会是一幅美人悠然午睡的安宁景象。
神婆一双浑浊的眼睛在看到女人头顶的花苞时,仿佛看到了稀世的珍宝,眼神炙热忱痴迷。
神婆原本还想继续在神庙守着,但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安排,只能不舍地离开了神庙。
暗处里,跟着少女悄悄来到山顶,看到了全部的女萝和甘棠都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发出什么声音,被神婆察觉。
直到神婆离开,她们才稍稍松了口气。
女萝小声道:“甘棠,瓷,巫女霜她死了吗?”
瓷摇了摇头,即便是看到了全部,除了刚开始她的眸子里有过一丝惊讶外,其余时候都是平静的。
“她的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不过再过不了多久,她就要死了。”
甘棠看着那妖魔一样的神花紧紧扎根在巫女霜的身上,自己的胸膛也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难道所谓的神花就是这么来的吗?村人们在祭神仪式上吃的神花,都是从人身上长出来的吗?”甘棠感到一阵恶心。
瓷语气平静地讲述着事实:“应该是的。祭神仪式就在后天日落之时,到那时,你不想吃,也得吃。”
女萝感到后背一阵发凉,“要不,要不我们逃出去吧。去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瓷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这么抵触呢?吃下去的村人们,都获得了永驻的容颜、永生的快乐不是吗?”
女萝:“可是吃下夕颜花的村人,将会渐渐忘记一切。先是忘记前一天发生的事,然后是忘记前一个月发生事,最后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及一些基本的生活技能外,什么也不会记得。这,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于你的视角而言,遗忘确实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可于他们而言,可能遗忘,却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瓷意有所指道。
永远不用记住昨天的烦恼,永远都可以迎来新的一天。
日复一日的生活不再平淡枯燥,而是因为忘记,所以一切都是新奇的刺激的。
不管是飞过林间的鸟雀也好,东升西落的太阳也罢,都是精彩的、美妙的景象。
甘棠想到自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父母,兄长,他们确实每天都活的很满足,很充实。可是,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瓷看着巫女霜身上那一朵朵玲珑小巧的花苞,声音如同晨雾般空灵缥缈:
“一朵又一朵的夕颜花在阳光即将落下时绽放,在阳光即将升起时枯萎。即便每天都有新的花绽放。但对于一朵花而言,一天就意味着一生,美好的、新鲜的、有趣的一生。
对于那些人而言也是一样的吧。虽然其实一直在重复,但是今日之花不再是昨日之花,明日之花也不再是今日之花。在遗忘的粉饰下,重复将不再是重复,而是——新生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