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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睡的人在梦中翻了个身,搭着的白衣滑落一半。晏维清重新给他掖好,手指无意间划过那张被火光照得有点发红的脸。
“嗯……”赤霄细声哼哼着,似乎怕痒地缩了缩。
有那么一瞬间,晏维清僵住了。
他突然意识到,他和赤霄就算在同一张床上睡,也都规规矩矩的。如果中间放一排装满水的碗,毫无疑问,它们到天亮也好端端地在那里,一滴都不会洒。
如果换成另一个人,晏维清说不定会觉得奇怪。然而,赤霄是一个经常引起好色之徒觊觎的人,晏维清能理解赤霄与他人保持安全距离。为了不让赤霄不自在,他从来也没试图做一些亲密动作,勾肩搭背都没有。
这本都不是问题,因为他们依旧飞快地熟稔了;但为什么现在他很想摸摸那张脸?
晏维清没有思考这个问题太长时间。因为云破圆月,一片清冷的银光霎时笼罩了整座古城,提醒了他另一件事——
今天是中秋。
赤霄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有人给自己盖上了什么东西。然后,面上有点温柔的触感,稍纵即逝。他有些莫名的可惜,可惜不多久,就睁开了眼睛。
火焰依旧噼噼啪啪地跳着,但没有人……
赤霄一下子就清醒了。他坐起身,迅疾地抓住了因此下滑的白衣,四处张望。外衣在,人肯定没走远,所以人哪里去了?
古城残垣下,晏维清任由自己思绪奔散,什么都没想。直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好兴致啊,赏月?”
“你怎么起来了?”晏维清有些诧异。
赤霄脚尖轻点,下一刻就落在晏维清身侧。“怕你冻死。”他笑嘻嘻道,顺手把白衣往晏维清肩上一拍。
晏维清没说什么,重新穿好衣物。
他不说话,赤霄一时也想不到话,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阵子,赤霄才重新开口。“想回南阳?”他这次语气正经了很多,几乎没有笑意残留。
晏维清没法否认。“加上今天,我有四个中秋没和我爹一起过了。”他半垂下头,“我是不是很不孝?”
赤霄想安慰他,可张嘴张了好几次,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糟糕的是,他本应该有话说,本不应该觉得心里哪里堵住了……为什么?
“往好的地方想,”最后他总算找到了词,同时努力把那种怪异的感觉赶走,“你拿到了乌剑,也已经在往回走,过不了多久就能看到你爹了。”
晏维清依旧低着头,显然还没从情绪低沉中缓过来。
赤霄只得再接再厉。“相信我,只要你回去,你爹不会和你计较以前的事情的。如果你在意,大不了以后补回来,嗯?”
似乎同意这种观点,晏维清总算点了点头。
但这一点头,赤霄就觉着自己心里空了一块。他们迟早要分道扬镳,他早就知道,只是两年多的朝夕相处给了他错觉,以至于他在刚看到那寂寥背影时,第一反应竟然是抱住那人。
那是不对的,赤霄不得不在心里严厉地警告自己。“这么说起来,我也两年中秋没在家了。”他耸肩,故作轻松,“希望回去以后我爹不会打断我的腿。”
“不会的。”晏维清终于笑了一下,“他舍不得。”因为我都舍不得。
一半的赤霄因此松了口气,一半的赤霄心情更加沉重。他敢发誓,他一点也不想单独回到塔城,但他显然也没什么理由跟着晏维清去中原。最重要的是,就算他有理由,他也不能去,因为他似乎对晏维清产生了某种超出朋友的感情……
一向厌恶非必要身体接触的人竟然想主动触碰另一个人?还是拥抱?
赤霄闭了闭眼。不收敛的话,你和他就完了。也许分开是个好主意,至少还能当朋友。“明天一早就走,”他说,语气冷静清晰,“不绕玉门关,直接去塔城。”这是最快的路,虽然有点赶。
“你……”晏维清顿时十分诧异。他本想说你不是想在楼兰多逗留两天吗,但赤霄面上的神情让他知道,对方已经做好了决定。“多谢。”
“现在还和我说谢?”赤霄很好地控制住自己,和平常一样斜了他一眼。
晏维清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很遗憾这次没让你尽兴。”他语带歉意,“但有朝一日,我必与你赏尽天下美景。”
有朝一日?
赤霄不确定有没有这么一天。说实在话,他连能不能再见都不确定。
首先,晏维清住南阳,而他住塔城。不说十万八千里,但也绝对不是可以随便串门的距离。然后,神兵已得,晏维清并没有什么坚不可摧的理由离开中原,他也没什么必要进入中原。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晏维清快十八了,谈婚论嫁也不算早。若是有了夫人孩子,那即便有空,他也绝不愿意再抱着那种心思见面……
赤霄不引人注意地咬住了下嘴唇。因为他突然想起,晏维清确实和他提过青梅竹马,一个注定是大美人、却有些古灵精怪的女孩。
当然,不仅赤霄一个人被即将到来的分别打乱阵脚;只不过,晏维清没想那么多——
他先是觉得,这事儿来得有点突然;然后又觉得,他能搞定这个,比如先回家安抚好老爹、再寻个机会出门去找赤霄。只要他愿意,路程远近不是问题;而且赤霄对中原充满了好奇心,他应当能说服对方留在中原几年……
至于之前那一瞬间为什么会产生想要好好触摸赤霄的想法,已然被晏维清的美好展望压在了最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