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耳根就微微有点发起热来。
郎杰一看,觉得有点意思。
这小家伙要向他敬酒?而且好象……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带一点鼓励的神色笑着等他。
沈国栋有点紧张,台词也是念得结结巴巴。
“那个……这段时间,麻烦郎哥的地方太多了……我借花献佛,敬你一杯。”说完,也不等郎杰的反应,举了举杯子便把酒干了。
郎杰失笑了。
果然和以前那些都不一样呢。虽然也知道在这种场合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到底还是不能圆滑自如,场面话说得干巴巴的,实在不能取悦于听者。
――不过,不知怎的,他也并不希望骆云起会有玲珑手腕巧言伶俐的一天。其实他硬着头皮敬酒的样子也很动人啊,手微微地抖,耳根子涨得通红……郎杰轻轻笑着,仰头干了那杯酒。
完成了给郎杰敬酒的艰巨任务,沈国栋感觉就象是闯过了什么难关,搁下杯子,放松地吁一口气。郎杰只装作没看到他脸上那种如释重负的细微神情,一边笑着倒酒,一边就势扯开了话题。
说起来沈国栋两世为人,但其实生活圈子相当地窄。而郎杰却不同。
郎杰念书念不出名堂,十几岁就跟着别人跑长途货车走南闯北,经历过不少事,现在刻意把当年跑车的经历挑挑拣拣地拿些出来做佐酒的谈资:怎么怎么被吸毒的粉客故意撞上来讹诈啦、怎么怎么在公路上遇到女人搭车一上来却原来是要和他们做皮肉生意啦、又怎么怎么跑云贵一带听闻穷山恶水出刁民,于是藏刀于驾驶座下,果然半夜和当地的抢匪拼刀子啦……他口才本就不错,这些又都是他亲身经历,说起来更是绘声绘色、活灵活现。
人,都只有一张嘴巴。既然用来说话了,自然就没空去喝酒。
而沈国栋,这么真实的惊险故事,让他听得津津有味,边听边吃,不知不觉中,那酒就有大半进了他的肚子。
郎杰适时地打住话头作势倒酒,一握酒瓶,瓶中只有小半瓶液体晃呀晃……"小姐,啤酒再来半扎!"
沈国栋没有提出异议,他此刻除了肚子有点涨之外还没有什么别的症状,也就是说还有继续喝的余地。而且他看得出郎杰兴致颇高,不仅笑容满面,谈兴也正浓,他再怎么也不能扫了他的兴。
天色渐渐黑下去,华灯初上。马路上车水马龙,四周食客笑语喧哗。
天气热,吃的又是以麻辣著称的川菜,郎杰已经脱了西装,扯了领带,袖子高高卷起。他额头鼻翼都泛着油光,现在的他距离平素那种企业精英的形象已经有了很大的偏差,倒是更接近于沈国栋熟悉的市井平民的模样。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气氛,这样的郎杰,都让沈国栋倍感亲切和放松,仿佛回到了以往和三五好友喝夜啤的时候。
时间慢慢过去,酒瓶一瓶一瓶地空了。他们换了一轮热菜,也分别上过厕所。等郎杰第三次举手叫酒的时候沈国栋终于觉得有些不妥了。
其实他直到此刻也没有对郎杰起过任何怀疑――人的戒心通常是针对不认识的陌生人,象郎杰这样的'熟人',好好的他怎么会对他产生防范心理?
所以,现在他之所以觉得不妥,是因为他感觉到骆云起这个身体已经给了他一个‘已到底限’的信号。
坐着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但适才上厕所时猛一起身,顿时脑中一晕。他知道要适可而止了,眼看郎杰又殷勤地把瓶口凑了过来,沈国栋连忙张开手掌挡住杯口,讨饶似地说:"郎哥……我不能喝了,再喝就醉了……"
"哦?"郎杰在他脸上盯了几眼,象在确定他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实性。确实,沈国栋的脸上已有几分酡红之色,但,还不够,他说话还比较有条理,眼睛也还对得准焦距,这与郎杰想要的效果还差着一段距离。
郎杰笑了笑,温和而坚持地拿开他的手,“郎哥很久没象今天这么高兴过了……云起,反正明天你不用上学,陪郎哥痛痛快快喝一场!”
沈国栋哭笑不得。"不是的,郎哥……待会儿我还有事……"
“什么事?”
沈国栋张了张嘴,哑了。
如果直接告诉他和同学有约,那等于是证实了同学远比他来得重要,那岂不又是不给他面子的一个明证?
郎杰仿佛也看出他有难言之处,二话不说,转头招手又叫小姐上了半扎。然后,金刀大马地往那些酒放沈国栋面前一放,说:“喝完这几瓶我们就散场!”他仿佛觉得自己还很体贴很退让,问:“怎么样?郎哥够意思了吧?”
沈国栋无语看了他一会,只得一横心,硬着头皮道:“好……”希望这个身体能支持到最后吧……
离开的时候,沈国栋终于如郎杰所愿地醉了。
他哪里是郎杰的对手,既不会躲酒耍赖,又不会花言巧语地讨饶,被对方软硬兼施一杯杯地灌下去,虽然还不至于露出那种夸张的醉态,但走路已经明显是深一脚浅一脚,上车时一个踉跄,差点撞在门上。
郎杰及时地拉了他一把,哈哈地笑,“云起,你酒量不怎么样嘛。”
沈国栋虚弱地笑一下,只觉得头有些昏昏的。
车厢里的环境特别舒适。南方九月的天气气温还很高,乍钻进开着冷气的轿车里,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服得想要叹气。
郎杰吩咐开车,特意叫司机开慢一点。
缓慢平稳的车速有催眠作用,沈国栋本来眼皮就有些重,此刻绯红的脸贴在冰凉的真皮座椅上,那倦意一点点地涌上来。虽然隐隐约约好象听到郎杰在说什么,残存的理智也知道这么睡去仿佛有些失礼,但一双眼睛就是好象被缝住了似的,怎么睁也睁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