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越不会讨厌他。
卫敛问:“颜太妃有何事?”
颜妃讷讷开口:“敛儿……”
卫敛当太子时她还有些怨恨,觉得他是抢了衍儿的。可她没想到卫敛这么厉害,竟直接当了楚王……
按理说,卫敛当了楚王,她这个母妃也该是太后。可她等了这么久,连卫湘都被册封琅华长公主了,她还只是一个太妃,衍儿也没有受封王爷,自然按捺不住。
这不就想着赶紧来修复母子关系么?
卫敛低头,漫不经心道:“颜太妃慎言。”
“孤与你,可毫无瓜葛。”
颜妃脸色一僵,没想到卫敛还记着这茬。
她勉强笑道:“母子间哪有隔夜仇……”
“孤的母亲在阴司。”卫敛抬眼,“太妃也想去么?”
颜妃面容微变,打算直接拿辈分压人:“陛下是不打算认我这个娘了么?”
“是太妃先要与孤撇清关系。”卫敛轻笑,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李夫人被打入冷宫,卫焦被废为庶人。太妃与九王弟还能够在宫中衣食无忧已是孤仁至义尽,莫再得寸进尺了。”
卫焦幼时骂他是没娘的野种,他回击后被李夫人罚跪在雪里一整夜的事,他可从未忘记。
比起那对母子的下场,颜妃和卫衍已是卫敛手下留情的结果。
他不报复他们,可也不会庇护他们。
从此陌路人罢了。
颜妃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终于明白眼前这位年轻的君王翅膀硬了,早已不是从前那个需要仰仗她的孩子。
再留下来也是自讨没趣,颜妃怄着一口气,愤然甩袖离去。
这段插曲没被卫敛放在心上,他继续凝神思索着该送姬越什么生辰礼物。
“陛下是在思索如何对抗秦国?”
卫敛一顿,抬首就见赵老将军大步进来,抱拳一礼:“臣参见陛下。”
“将军无需多礼。”卫敛对这位老将军十分敬重。
赵老将军起身道:“老臣见陛下神色凝重,应是为秦王之事烦忧?”
卫敛:“……”
确实是为他烦忧,却不是在思索怎么杀了他。
只是他该怎么同赵老将军说,他真的没有想铲除秦王的心思呢?
赵老将军一直不曾问卫敛在秦国为质时秦王待他如何。这有什么好问的?明摆了是不共戴天啊!自古以来就没有质子和敌国君主能其乐融融和谐共处,一朝质子回国翻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是以赵老将军至今以为,公子夺得王位,下一步就该是去找秦王报仇。
见卫敛为难的模样,赵老将军只当陛下是担心不是秦王的对手,信誓旦旦道:“陛下放心,强秦虽难以抵御,但连续征战多年,又先后进攻陈、梁,如今同时对抗三国,兵力分散,元气大伤,已是强弩之末。只是先前楚国无良将,君王失人心,士兵不肯为其征战,百姓不愿摇旗呐喊,方才惨败收场。而今陛下登位,楚国上下万众一心,又有一众精兵良将尽心辅佐,您的谋略丝毫不逊秦王,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赵老将军分析得头头是道,确实很有道理。
可问题不在这儿。
“将军。”卫敛坦诚道,“孤不曾想与秦王为敌。”
赵老将军一愣,努力说服他:“秦王不足为惧,陛下何必担忧?”
“孤不是惧他。”卫敛垂眸,“孤爱他。”
赵老将军:“……”
活了一把年纪的赵老将军鲜有地感到一丝迷茫。
“卫敛得以登位,将军助我良多。”事到如今,卫敛不想再欺瞒,“天下归一已是大势所趋,秦楚之间必然要亡一个,但我是不可能与他兵戎相见的。”
“我此番回来,也是为了替他分忧。”
赵老将军不可置信道:“陛下是要……叛了楚国?”
对于为楚国尽忠了一辈子的老将军来说,这着实是件很难以让他接受的事。
他可以反昏君,但他心里向的永远是楚国,是真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楚将。
他本以为公子敛是楚国的希望,可公子敛却……却与敌国君主生出情愫?
“秦王是明君,若天下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免受战火侵扰,我不当这个王有何打紧。”
“卫敛欺瞒在先,将军便受我一拜。”卫敛利落地单膝跪地。
君王一跪,重于万金。
赵老将军连忙也跪下,惶恐道:“老臣如何承受得起!于公您是君,于私您是救命恩人,这如何使得?陛下快起来!”
卫敛垂目道:“我害将军背弃了一生信仰,将军当受此拜。”
青年左手叠于右手背,目光清透不容置疑,垂首深拜下去。
赵老将军眼睁睁看着君王俯首,眸光颤动,最终无奈地闭上眼。
他想起昔年公子敛将他救出大牢,少年语气散漫,眉目轻狂:“我的本事从不输秦王,楚国未尝不能胜秦国一筹。将军可信,我会是他唯一的对手。”
后来陛下说,孤此生不会与他为敌。
公子又何尝不是……为秦王背弃了一生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