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岚被纷乱的情绪一耽搁, 再抬头时李儋元已经穿过人群, 皂色袍角扫过牌楼旁的墨色石柱,一只孤雁离了群, 谁也不知它会寻向哪块天际。
她突然觉得慌张起来, 还未穿熟练的灰靴踩着尘土狂奔, 眼神只顾着寻找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根本未听见身后传来的某个喊声。
国子监的青石砖墙外,绕了圈形似满月的人工湖泊, 垂柳扫着堤岸,潋滟波光映出姿容昳丽的男子, 白衣墨发, 踏花而行, 任谁看来都是如诗画般美好的场景。
可追得气喘不已的安岚却没这副好心情,扁着嘴在心里嘀咕着:看来这人身体倒是真养好不少, 居然能走的这么快!这么想着,心情便明媚一分, 干脆以逸待劳, 大喊道:“三殿下, 我脚扭了!”
果然前面那个疾步而行的身影停下来, 修长的手指捏起来, 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身,果然看见安岚在湖堤上背着手,笑得像只得逞的小狐狸。
一身男装也没能掩盖她脸上的倾城颜色,春丶风吹皱的两个梨涡, 令李儋元眯了眯眼,转身望向湖面嗤笑道:“真以为我会信你这种把戏。”
安岚蹦跳着走到他身边道:“那是,三殿下英明决断,必然是不会在乎这种小伎俩的。”
她语气夸张,却故意不提他最后明明还是停下了。李儋元瞪了她一眼,又要再往前走,安岚却突然挡在她面前,一扯他的袖子指着铜镜般的湖面问:“三殿下,你打过水漂吗?”
见李儋元微微皱起眉,安岚便猜到他幼年时生活在宫中,后来又生了病,自然不会玩这种民间孩子的玩意儿,于是捡起一颗石子道:“我教教你吧,很简单的。”
小小的黑点划出漂亮的弧线,在湖水上打出两个漩涡,直至消失不见,李儋元不太懂这种游戏有什么趣味,但见她笑得一脸兴奋,心中隐隐一动,也捡起一颗石子试着往湖面上打,谁知刚挨上去,就直直没入水底。
见身边那人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他觉得有些懊恼,不过他天性聪颖,最善于学习,接下来并不急着乱扔,而是仔细观察着安岚抛石子的手势和力度,再试了几次,便能扔得又远又好。
抛石子虽然用不了太多力气,但站得久了,他还是觉得有些晕眩,努力压下紊乱的气息,手腕轻轻一转,竟打出一个足足五个漩的水漂。听见安岚在旁边大声的赞叹声,他用手抵着唇小声咳嗽,内心的愉悦却怎么也掩不住,他以前从未发现,看一粒小小的石子击水地飞远,竟能有如此的成就感。
安岚转身看见他的脸色,也明白他刚才实在耗费太多力气,便拉着他坐在石凳上休息,然后盯着他白若透纸的脸蛋道:“三殿下,其实并不是每个男人都需要去挽弓拔剑,才能证明自己的强大。我始终觉得,强者在心而不在身,在于过人的智慧与坚韧,哪怕只是打一颗小小的石子,也能在最短时间内,超越许多人。所以三殿下在我心中,一直是能顶天立地的强者。”
李儋元这时才明白她非要引他学打水漂的目的,眼眸里闪过湿亮的光,手指在袖中捏起又放开,过了许久才用惯常戏谑的语气道:“跟在我身边这些年,别的没学好,倒学会哄人了。”
安岚却没有与他调笑,只是在他面前蹲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阿元哥哥,我不会用那些招数哄骗你,你也绝不会哄骗我,是不是?”
李儋元盯着她微仰起的脸蛋,仿佛回到他们初见的那一年,她还是那个对世界毫无怀疑与防备的纯真少女,所有的伪装都被轻易击碎,心脏被毫不留情地搅来搅去,突然变得拙于言辞,只注视着她如同小鹿般期盼的眸子,轻轻点了下头。
然后,他看见那双清透的黑瞳里漾起花瓣,眼角弯弯翘起,如同高悬天边的月牙,柔美动人,却又遥不可攀。他被那皎皎的月华所惑,深吸口气,突然用命令的语气道:“把眼睛闭上。”
安岚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即阖上眼,然后才奇怪地问:“为什么要闭眼?”
李儋元一直努力隐忍,指尖都在发抖,这时突然被她给气乐了,倾身过去道:“怎么还是那么蠢,让你闭眼就闭眼,也不怕被人偷亲。”
安岚吓得猛睁开眼,然后皱起鼻头质问:“你干嘛要偷亲我!”
她脖子往上一梗,两人的鼻尖几乎就要碰上,李儋元心口乱跳,连忙朝后退回去,掩饰般地咳了两声道:“也不看看你脸上都脏成什么样子了,谁稀罕偷亲你。”
安岚这次受得惊吓可更大,把什么偷亲的事全忘了,但手边没有镜子,正想着去河边照一照,却被李儋元将肩膀轻轻按住,然后柔声道:“我来帮你。”
他往下弯腰,用一张帕子温柔地替她擦脸,指腹贴着薄薄的布料在脸颊上游移,像某种小虫痒痒的,又像春天的暖风,热热的,安岚不知怎么的,突然不敢看他近在咫尺的五官,猛地闭上了眼,然后听他揶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早叫你闭上眼了。”
她感到脸蛋一阵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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