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一跳,波澜不惊地道:“圣上已经做得很好了,凡事不可冒进。”
皇帝忽地笑了,“褚公不必担心,朕心里有数。”
一个“不可冒进”,听着是劝谏,实际上一大一小两个狐狸已经成交了。皇帝想找一个和他一心,不会算计他的帮手,禇靖想要一个平稳的过度,不要政局动荡。双方达成共识,相视一笑,皇帝心情大好,道:“时候也不早了,留下与朕用膳可好?”
禇靖也不能说不行,我要回家吃,且皇帝肯定还要与他说话。这时候,他才真心实意地感受到他儿子提到的那一句:与其抗争,不如参与进去,争取能把握个方向,好掌控一二。
要说这个儿子,比褚凤驰那个老实头要精明得多,若有日后,只怕褚家还要靠他承担。且皇帝也十分看好他,过个十数年,只怕又是一代冢宰重臣。他游历过地方,便懂得多,不会被小人蒙蔽,又对中枢了如指掌,连皇帝的心思都能猜个几分,褚老爹不禁替儿子骄傲起来,这孩子浑是浑了点儿,却毕竟是褚氏的栋梁,这回,绝对要给他谋个好官职,有个高一点儿的起点!
想到这里,禇靖心情也松快不少,乐颠颠地跟着皇帝吃饭去了,宫里的点心做的不坏,听说是箫氏进的厨子,褚氏与箫氏不合,想吃他们家的点心,还真得进宫才能吃着。褚云驰小时候就爱吃那一口,郑氏还逼着他给儿子打包过点心,如今斯人已逝,想起小儿子,禇靖心肠倒更柔软了几分。
唯有一事不算好,禇靖在朝堂上没出声,下朝之后还被留饭,崔璨等人心里便对他有些嘀咕起来,且禇靖与崔氏结亲的心思也淡了,崔璨便将女儿定给了箫氏第三子,这又与褚氏结了一层仇。
褚云驰倒是没有一丝不快,连崔郎打趣他都只是一笑置之。
只不过,很快他就要笑不出来了。禇靖被皇帝几次留宴宫中,褚云驰都要以为皇帝想马上削爵了,不成想,禇靖却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褚云驰当时并不在,他与褚七,崔郎,三个人正在吟月楼吃酒。此地景致倒是风雅——水畔小亭,正临西池,外头下着薄雪,无声地落入池中。亭外三两株梅树才吐芳蕊,香气浅淡。
只可惜崔郎正在大吐苦水败坏景致:“已经是第六遭了……啧啧,你是不晓得有多难堪。”
褚七眼冒精光:“快说快说!这次的倒霉鬼儿是谁?”
崔郎摇头苦笑:“这一回,她的爪子伸到世家的地盘儿了都。顺阳冯氏一个小郎,许是久不来京城,一头撞上乐宁公主车驾,想必那小子也是在乡里横行惯了,公主卫队押送他去见官,竟敢反抗。这不,叫公主带回府去了,啧啧,也不知要受什么羞辱呢。”
褚七一撇嘴:“这还不如送到衙里挨一顿打呢。也不知道,他现在悔不悔?”
崔郎一笑:“瞧他细皮嫩肉的,有的苦吃了。”
褚云驰却皱眉问道:“顺阳冯,如今还有些什么人?”
“地方官吏而已,京中已经没什么势力了,前朝便已渐凋敝,只维持个空架子罢了,门前的阀阅怕是都要朽了。”
三人便一齐摇头叹气:“子孙不肖。”
褚七更是拍着崔郎的肩道:“苦了你了,你在公主府中供职,就不怕她对你下手?”
崔郎脸一黑:“你可别咒我,小心明儿个上街便叫你碰上她。”
褚七吓得一缩脖子:“要我说,最该小心的是二哥才是。”
褚云驰皱眉道:“与我何干?”
褚七嘿嘿一笑:“伯父最近急着择选淑女配你,那一位正巧是云英未嫁,你就不怕?”
褚云驰横了他一眼:“再胡说,不怕我将你别院那些旧事告知弟妹?”
褚七立即瘪了:“你真是……口上吃不得一点儿亏。”又对崔郎挤眉弄眼:“你可知,我二哥为何无意婚事?”
崔郎半醉,眯着眼半开玩笑地道:“闻鹤是风流人物,怕是不想伤了满城春闺的心意吧?”
褚七却笑道:“那确实可惜了满城春意……他呀,心里怕是藏了什么人了。”
崔郎也来了精神,连声问:“谁?谁?”
褚云驰平静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对褚七道:“你这张臭嘴,真是熏坏了亭外的梅花。”
崔郎当即拍案笑起来:“知闻鹤爱梅,心里不是住了棵梅树吧?”
褚七打了个酒嗝:“只怕是,嗝,住了个……梅娘。”
看二人醉成一团,褚云驰却自顾自地浅酌起来,唯有落雪簌簌。
是日,禇靖回到家中,带来了一个消息,竟是褚七一语成谶。皇帝几次三番召禇靖说话,抛开国事外,还有一事——皇帝很隐晦地跟禇靖递了个话儿,乐宁公主在宫中偷眼瞧见过两次褚云驰,颇为中意,反正你儿子跟崔氏的婚事也是泡汤了,不如……咱们两家儿凑合一下?
禇靖眼皮一抖,就要答应——若是做驸马,那褚云驰的官场起点就不用他来想办法了,皇帝自有主意。然而,禇靖忽地想起他儿子是个犟种,要是真闹起来,君臣脸上都不好看,便含糊了没给个准话,打算回来做一做儿子的思想工作。
褚云驰不在家,大儿子褚凤驰听了倒是有些担忧:“公主乃今上之幼妹,性子骄横,二弟也不是个好脾气的……”
正说着,褚云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