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里百木凋零,每有风过,总有几片抱不住枝头的叶子堕下,官道上都积了厚厚一层。褚云驰车里携了个红泥小炉,却不是取暖用的,只为烹茶。他也不叫人伺候,自己慢悠悠地啜着茶,随手翻起一卷书来,提笔注上一二行字。
车轮碾过堆积的落叶,连吱嘎之声都和缓了许多,风里头浸着一股子肃杀的气味,细品却又带着些植物枯萎的干燥味道,说不清道不明地让人有些惆怅起来。
京中贵族多好赏玩风物,春露秋霜,夏雷冬雪,无不能吟咏之物。褚云驰说不上多喜欢此种情怀,却是自从到宁远便再无一日能安心赏玩风光——在半戟山时还闲些,下得山来才知道一县长官竟能忙碌至此——于是,他此刻便颇有些怀念京里那些纨绔岁月来了。
正惆怅着,车子猛地一颠后停住了,手里半盏残茶洒了出来,泼了他满手,还污了没写完的半行字,不由郁郁,放下茶盏掀起车窗。
车外的曹猛也是老远就看见了半戟山诸人,打头的是楚玄,身后还有两个年轻男子,于是心里就是一紧,生怕他们又来把自家县令绑走了。
待走近了才看清,哪是什么年轻男子,竟是乔装的女大王和苍莩!正赶上褚云驰打开车窗,便凑过去撇嘴道:“郎君,又碰上半戟山的女匪了,我说前几日他们山上为何那般老实,原是不在家!”
如此编排了一会儿还不过瘾,又指着庄尧与苍莩道,“两个女匪竟还穿了男装,不知又要做什么坏事哩……”
褚云驰敲了敲窗框,道:“我本欲问你为何停了车,不想你竟这么多话。”曹猛这才收了声,哼唧两声,改腹诽了。也没敢说自己是看着半戟山这群人怪吓人的,才叫停了车。
褚云驰被他一唠叨,也下意识地想,这些人不在山上,倒跑到郡里来作甚。
不想对面的苍莩也纳闷儿怎么哪儿都能碰上这倒霉县令,于是先一步喊了起来:“可是宁远县里的曹猛?怎地奔来郡里啦?”
曹猛一肚子牢骚说这女土匪乱跑,竟被人家先问了“如何乱跑到郡里”,一口气没顺下去,呛得咳嗽了起来。
这时两队人马已近了,庄尧还对他道:“曹主簿小心秋凉,害了风寒可不好。”
别人不知曹猛是腹诽到一半反被人呛了,褚云驰却是猜得到,且见曹猛憋得脸色死沉又不能骂回去,也是会心一哂。
也不好放曹猛晾在那儿,他便出声道:“且请楚小郎过来说话。”
苍莩一把拉住楚玄:“可小心些。”
庄尧和楚玄俱是一愣:“怎么?”
苍莩道:“我看他不像个好人。”
这回脸色死沉的换褚云驰了,曹猛却是顾不上笑他,对着苍莩喊道:“怎么,半戟山还怕我们郎君不成。”
苍莩狠狠瞪了他一眼,楚玄却没多说什么,打马过去了。
褚云驰与他说了几句,庄尧与苍莩就在道旁等着。不多时,双方各自启程,错肩而过时,曹猛脸色十分不善地盯着苍莩,苍莩回瞪,还挑衅地一笑。到庄尧时,却与他拱了拱手,弄得他想生气又不好意思,不生气又憋得慌,不上不下地十分难受。
倒是庄尧与褚云驰的车架错过时,见褚云驰的车窗还没阖上,便对他笑着点了点头,褚云驰心情倒是不错,也微微一笑。
这是庄尧头一次见褚云驰不带嘲讽地笑,他原本束起的头发,也不知怎么蹭下来一两缕,偏不显得乱,只衬得那个笑容有些暧昧起来。然而那笑容只有这么一错身的功夫,叫人来不及多想就过去了。
苍莩犹自忿忿:“那个曹猛,真如个长舌妇人一般。”又问楚玄,“姓褚的找你做什么?”
楚玄脸色平常,道:“说是去郡里拜见长官,且叫我准备接一接京中来的将作,只怕不日就到了。”
庄尧听到“将作”二字,回过神来,问道:“这么快?”
楚玄一挠头:“还要我不可告诉邱老先生。”
“怎么说?”
“这就不知道了……”
庄尧一想,许是前些日子被邱老先生缠得烦了,要磨一磨这老头了,心里一哂,这褚云驰也够记仇的了。
不想褚云驰却并非此意,他虽记个仇,却也不曾亏待自己人,这么做不过是防着老先生以为“凡事求褚令,一求就成。”而后总来烦他而已。
这位将作也不是宫里正当值的,只是个告病还乡的,年纪倒不是很大,将将五十而已,也不知怎么叫褚云驰的兄长说动了,给打包送了过来。
褚云驰接着兄长的信时,算了算没几日就该到了。可他初来第一年没有去见郡守,今年总要去一次,且他在宁远颇有业绩,也要与郡守透个风免得有人不喜,便未作停留,只留了人迎这将作,正好遇上半戟山诸人,本也是应他们所请,就叫他们去接了。
庄尧觉得是好事,十分高兴...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