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白的老者赤红着双眼,死死盯着卓桓,似乎想从他口中获得真相。
卓桓嘴唇翕动。
许久后,他站起身,走向会议室的门,拉开门走了出去。
晚上八点,伏城和lina从华盛顿回来。
一进门,两人没发现任何异常。和同伴们打过招呼后,lina轻车熟路地走进茶水间,为自己泡上一壶美味的咖啡。一整天没能喝到咖啡,她早已憋坏了。伏城则拿着录音笔和采访资料,来到电脑前。他要将这些资料全部整理成册。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他们今天访问了二十多人,大概要明天才能整理完。
在此之前,他有件事要和卓桓说。
伏城转头一看,倏地愣住。
卓桓不在位子上?
想了想,伏城走下楼,结果在一层仓库寻找了半天,都没看到卓大爷的身影。
回到二层,伏城又找了找,终于在阳台上找到那个男人。他走了过去,还没进入阳台,就被苏飞拦下。
朋克少年神秘兮兮地闭紧嘴巴,挤眉弄眼、表情夸张地对着伏城指手画脚,对卓桓的背影指指点点。
伏城:“怎么了?”
苏飞瞪大眼:“嘘!!!”
伏城:“……”
蛤?
担心被某个男人听见,苏飞迅速地把伏城拉到一边:“别去招惹rip,他心情不好。你们回来前他一直在阳台上抽烟,都抽了快一包了!”
“……”
“到底怎么了?”
苏飞压低声音:“他被打了。”
伏城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什么?”
“rip被打了!”
伏城:“……”
从苏飞口中大致知道了事情经过,伏城的神色渐渐沉了下来。不顾苏飞的阻拦,他走进阳台。
听到他的脚步声,男人依旧靠着扶手,抬头看天,神色不愉地抽着烟。浓烈沉郁的菸味刺入鼻腔,仿若缠绕在他的身侧,久不弥散。
卓桓显然不高兴极了。
苏飞只知道他不高兴,但不知道他到底是在不高兴什么,是不高兴自己被人打了,还是什么。
咸涩的海风迎面吹拂而来,站在阳台上远远眺望,圆月倒映在海面上的影子被拉得颀长纤瘦,随海浪波涛起伏而动。清辉照入水底深处,与海水一起卷上沙滩,又寂寂无名地落去,潮涨潮汐。
“美航的俾斯麦。”
青年清澈的声音似金石碎玉,不急不缓、不温不火,顺着晚风传入耳腔。
卓桓缓慢地转过头,看他。
伏城靠着栏杆,声音平静,本就清秀寡淡的脸庞被如水月色照亮。眉目极淡,眼神却温润,目光深处仿若沉浸了一整片宁静的琥珀。
两人无声地对视。
卓桓手指夹着烟,却没再抽。
伏城说:“这是机长凯尔·舒尔曼的外号,美航的俾斯麦。十七年前,老约瑟夫还在美航的时候,也被叫过这个名字。老约瑟夫没和迈克尔·哈里森发生过直接冲突,所以没有人说他有错,连他自己也无法回答出那个问题。只有死去的哈里森自己才知道,为什么他当初没有向经验丰富的、被称为俾斯麦的机长求助。”
“但是这一次,蒂姆·哈里森和他的俾斯麦机长发生过冲突。”
“卓老师,已经确定飞机没有任何机械故障了么。”
很久后,卓桓才回答他,只很简洁的一个字:“嗯。”
两人都没再开口。
将最后一根烟抽完,扔进玻璃烟灰缸里捻灭,卓桓正要离开阳台。
“卓老师。”
“嗯?”
“您的眉骨那儿破了。”
卓桓身体一顿。
伏城从口袋里拿出一次性碘酒棉签,拆开塑料袋。距离突然拉近,他抬起手,直截了当地倾身上前,轻轻地帮这个男人清洗伤口。手指不可避免地擦过男人的皮肤,确定都清洗干净了,伏城才松开手。
“好了。”
被碘酒擦过的地方,风一吹,透骨的寒意。
卓桓:“喂,伏城。”
伏城抬起头:“嗯?”
“故意的么。”
他没反应过来:“……什么?”
一道极快又轻促的呵笑。
下一秒,砰的一声,男人的手臂猛地按住了他的肩膀,用力一推,整个人便被按在了阳台栏杆上。后背撞上栏杆,不痛,但让伏城瞬间怔住,他错愕地抬起头看向这个男人,然而所有要问的话却在对方猛然的逼近下,全部消失无踪。
清雅狭长的双眸逼得极近,大脑中骤然空白,如灵魂被一手攫住。
伏城瞳孔紧缩。
单薄的唇几乎快要贴上他的嘴唇,但却偏偏留下一丝缝隙,只要伏城一动,就能贴上去。
这时,卓桓开了口,温热的呼吸轻轻落在伏城的唇上。
“——我说,你是故意的么。”
鼻腔被浓烈而强大的菸味充斥,男人的嗓音低哑动听,刻意压低了声线,极尽暧昧。
轰然一声,世界蓦然寂静。
直到不远处的海滩上传来年轻男女的欢声笑语。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冬天还有人会在波士顿沙滩上篝火夜营,年轻人的笑声和歌声传进伏城的耳中,他却只听到那缥缈虚幻的歌声里,好像有个男孩子深情地唱了一句情歌。
见他不说话,卓桓嗤笑一声,伸出手按了按伏城的额头,接着转身便走。
他双手插着口袋,非常自在随意地大步离去,留给世界一个洒脱傲慢的背影。
夜风无声地吹着。
伏城回过神,他忽然冷静下来。
靠着冰冷的阳台栏杆,他第一次意识到一件事。
“卓桓,是gay。”
胸腔里的心脏跳得比往常快了许多,伏城垂下眼皮,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